景仁二十年,四月初八,日晴。
“笃—笃笃!悟天悟地,衆生平等,離苦得樂殊勝!”木魚聲伴随着報曉僧人吟唱的佛音一點點傳遍街巷坊市。
五更已至,天邊泛起微弱的魚肚白,街面上的店鋪紛紛拆開門闆,生火熱竈,袅袅的炊煙在空中飄散,汴京城的一天開始了。
七彩樓後院。
剛歇下不久的雜役又從闆床上爬了起來,他閉着眼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而後擡腳輕踢了兩下身側的男人:“起了,早些将柴送去後廚,免得晚了又要被念叨。”
“嗯。”被踢的男人也是位雜役,他輕應一聲,慢騰騰地起身出了雜役房。
男人的眼睛下方挂着深深的黑眼圈,神色疲憊不堪,惺忪的睡眼被清晨的涼風一吹,頓時清醒了幾分,随後便加快腳步趕去柴房。
距離柴房還餘兩三步之時,他緩緩停下腳步,神色一凝,疑惑地望向柴房門。
落後幾步的雜役看向立在原地的男人奇怪問道:“站在這裡做什麼?”
男人擡手指向前方,側過身不解道:“柴房門上有鎖?”
雜役擡眼望去,驚訝道:“還真是,怎麼會有鎖?柴房往日從未上過鎖。”
他看向男人:“你昨夜何時回的房?可曾注意到柴房被鎖?”
男人先是搖了搖頭,然後遲疑問道:“會不會是管事?”
“管事怎麼會給柴房上鎖?”雜役覺得不太可能,又想起後廚那幾位廚娘,眉心浮起煩躁之色:“送柴耽誤不得,我去找管事問問。”說完便轉身快步向前院跑去。
少許時刻,雜役喘着粗氣跑來,右手提了一個榔頭。
男人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雜役手裡的榔頭時頓了下,眼中帶着詢問看向對方。
雜役将榔頭遞給了男人,斷斷續續道:“快...快将鎖頭砸開!”
“砸開?”
“不是管事落得鎖,砸了便是,快些吧!後廚那邊沒剩多少柴,已經在催了。”
男人抿了下唇,接過榔頭便砰砰地砸向門鎖,砸了數下鎖才應聲落地。
他放下榔頭,手按在門闆上頓了頓才推了下門,然後錯愕回頭:“門被從房内闩上了!”
“什麼?”雜役上前一步,手剛擡起想要試試能否推動,便聽身旁男人聲音又響起:“或許是有賊人在屋内将門闩住,你拿着榔頭,我來拍門。”
雜役聞言便收回手,轉而拿起榔頭候在一旁。
男人邊拍門邊大聲喊着:“屋内有人嗎?把門打開!”
剛喊了兩聲便聽到逐漸靠近的踉跄腳步聲:“有...有人……”
随後柴房的木門便從内側被拉開,一個身穿錦服、十二三歲的少年手撐着額頭精神恍惚地倚門而站。
雜役舉着榔頭頓在原地,拍門的男人率先回神,詫異出聲:“史小衙内?您……”
這時柴房内又響起一陣咳聲,握着榔頭的男人循聲向房内望去,結果又看到一位靠着柴垛而坐、滿臉茫然之色的少年,面上滿是驚訝疑惑之色:“司小衙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手臂就被身旁的男人猛地抓緊,側頭望去,隻見對方雙目大張,渾身顫栗地面向柴房。
雜役眉頭皺起,不明白他為何是這幅模樣,他剛要詢問,身旁男人倏然尖聲喊道:“死…死人了!”
……
天光還沒有大亮,霧氣也未完全消散,兩隻雀鳥駐足庭院玉蘭枝頭,唧唧喳喳聊得很是歡快。
閨房中,香爐輕煙袅袅,彌漫着淡淡的幽香,水青色的帳幔輕輕搖曳,尾端不時滑過床榻之上女子的臉頰,引得其頻頻蹙眉。
片刻後,女子似是難忍,掙紮擡手揮開帳幔,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首先落入司凡眼中的便是床頂雕刻精美的圖案,她還未來得及思考,瞳孔焦距又快速渙散,大片莫名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湧進她的腦海之中。
待将記憶完全融合,司凡的雙眼才重新變得清明,她撐着床闆坐了起來,右手食指輕揉着太陽穴處,以緩和昏脹的不适感。
就在這時,司凡聽到了一聲極低的輕吟聲,立馬側首隔着輕薄帳幔向外望,但看不清外面的情景。
司凡微微擰眉,動作輕緩地撥開帳幔一角,快速打量着房間。
又是一聲低吟,她才循着聲音看到屏風下露出的一片衣角。
她斂了斂眉,起身朝着屏風外走去,剛繞過屏風就與坐在地上的女人對上了視線。
隻見女人先是雙眼迷茫,而後語氣不确定喊道:“司…凡?”
司凡心頭瞬間劇烈跳動起來,她猶豫出聲:“英姨?”
“嗳!”
葉惠英應道,然後伸出手:“快拉我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怎麼看你小了不少?整得我都沒敢認,還有我這身上穿的都是啥啊?車子不是都滾下山了?哎呦,我這頭怎麼也疼得不行?”
葉惠英想想都覺得糟心,好不容易一家人湊時間計劃了場家庭旅行,結果卻在旅行途中遇到山體落石,車子緊急避讓時翻下懸崖。
司凡在葉惠英的手即将觸碰到額頭傷口前攔了下來:“你腦中沒有出現别的記憶?”
葉惠英奇怪:“什麼記憶?”
司凡頓了幾秒:“我們大概是穿越了。”
葉惠英:“……”
身處在信息爆炸的時代,葉惠英還是很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她當下也顧不得額頭的疼痛,懵懵地環視一圈房内擺設,顫聲道:“古代?”
“原來如此!”
司凡還沒有來得及點頭,一道男聲陡然響起,将葉惠英吓得渾身一抖。
小圓桌後方窸窣了一陣,然後站起一位身着素色鶴氅衣的男人,葉惠英左看右看都覺得這男人和她家老司長得很像,就是瞅着年輕俊朗了許多。
司道軒與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幾秒,才讪讪開口:“惠英啊,早知道就聽你的,不抄近道走那條山路就好了。”
葉惠英聞言想要上前錘他一頓,但礙于頭疼最後隻是白了他一眼,在小圓桌前坐了下來,沒好氣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三人陸陸續續在圓桌前坐下,交流一番後才發現除了葉惠英沒有記憶,司道軒和司凡都有原身的記憶。
他們目前所處的朝代為晟朝,不屬于三人所熟知的曆史朝代,因此雖然他們現如今所處的都城稱為汴京,但此汴京卻非彼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