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治有些舍不得收回眼,他望着她,圍裙帶子在風裡晃成溫柔的弧度,“把我賠給你,可以嗎?”。
簌簌的花葉下他們相視而笑。
沒有隐瞞行蹤的三田家多了上門的人,偶爾她還會慶幸,好在住宅區離小鎮有段路,不然難以和悠悠衆口解釋,怎麼家裡每天出來的男人都不一樣。
宮治行動力強的将飯團宮開到了靜岡,店面就盤在三田的提琴教室對面,回國的角名也第一時間來了靜岡。
值得一提的是當宮侑知曉角名第一個知道三田的下落,避着三田、宮侑将人揍了一頓,正好路過的佐久早看見,望天望地的并不插手。
屋内三個原高中同學已然是暗潮洶湧,而話題中心的三田習慣的帶着年糕出了門,佐久早抓住了好時機,跟着離開。
等幾人回過神,才暗啐佐久早這個心機更深的,也準備了等會的一緻對外。
秋日楓葉紅火,十月天滿街豔色在餘燼的暖陽裡晃成流動的畫。
小狗踩着樹葉吱呀,似乎是發現了有趣的,年糕步步撲向落葉。
于是三田的腳步放慢,任由對方盡興,而佐久早始終慢了步的落于後面。在快要抵達商超時,三田才回了頭,佐久早頓時停住。
他看懂了對方的意思,不要走在後面,她邀請他同行,佐久早随即将指尖蜷進掌心,加快步伐追上。
金屬推車的滾輪在地面碾出細碎聲響,由佐久早推着推車,三田開始采購生活用品,以及晚餐的準備。
連着詢問宮治需要什麼食材,當然身邊男人也是晚上的主廚之一。看着當下對着照片采買的三田,佐久早的思緒有些出神,過去他們還沒有好好地逛過超市。
一是三田眼睛未好的時候,兩人來這樣的購物地少,二來因産生誤會、更是不會在瑣事上...
“是不是這個牌子的狗糧好一點呢...”三田轉過頭,下意識的詢問佐久早。
本以為青年會愣住,哪料佐久早拿起了她手邊的另一款,從顆粒大小講到營養配比,開始有理有據的容三田比較。明明佐久早沒有養過寵物,那剩下的解釋隻有對方最近花了心思在這方面上。
佐久早的貼心像是潺潺的溫水,常在三田未感知時便被溫柔包饒。
——時間像是現在才進入熱戀,結賬之餘佐久早的視線仍在不遠處的三田身上,看到了便歡喜、看不見是想念,哪怕視線才錯開那麼幾分幾秒。
如此不厭其煩。
直到收銀員的聲音将佐久早扯回,交付零錢,剛一提上購物袋,佐久早就先留意到了某個快步走向三田的男人。
瞬間閃動的記憶如噴泉般湧出,眼前陰沉着臉的男人身影與列車外拿刀的男人重合,像是既定的命運般,同一個場景開始。
下一秒閃爍出的刀光扯着佐久早想起了最痛徹心扉的記憶,耳邊充斥着的尖叫,是他逆着人流卻怎麼也跑不快,是掌心溫熱的血液、怎麼也捂不住。
是他一人無助的喊着救救她,有沒有人,有沒有幫幫他…
這一瞬間全身的血液倒流,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喉嚨裡泛起鐵鏽味,佐久早顧不及拿起任何物品,他看見三田看向他微微露出的疑惑。
“绯夏!”,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嘶吼,卻比記憶裡的場景清晰百倍。
在那人靠近的刹那,佐久早本能的用身體撞開了持刀的恐怖分子。
他迅速地拽住三田的手,後怕與記憶重疊下,整個人都在發抖。急促的呼吸,緊緊地拽住無事的愛人。
事發突然,三田一時不知道是先看地上摔倒的、一個眼神帶過,她忽然明白了佐久早此刻的應激,就近的安保壓制住了在地上大喊大叫的兇犯。
她清晰感知到既定的某種命運被改變了。
“聖臣”
三田捧住了佐久早的臉,四目相對間他那股窒息的、緊攥住心髒的疼痛竟緩解開,那瞬間佐久早的嘴唇都在發抖。
突然想起的一幕幕讓他太害怕了,生怕命運弄人,在如此時候折磨他。
“…绯夏”
“我在,你看着我,聖臣,我好好地”三田踮起腳,親吻上佐久早的唇,她主動的拉住佐久早的手,給予對方溫度。
“你救下了我”
在這段失去的打擊裡,每一日都後悔的不止宮侑,還有親臨現場的佐久早。他無數次的想回到事故現場,想站在她身邊,想快一步,再快一步。
“那就..好”
——從警察局離開已經又過了一小時,為了避免引起家裡三個的擔心,三田提前發了消息過去。出來後佐久早已經緩了過來,雖然還始終牽着她的手不放。
兩人沒有開車,從警局走回家的路有一些漫長。
三田側頭,留意到還有些餘悸的佐久早,她又想到了剛剛那刹那對方不管不顧沖過來的模樣,她某些堅持的執念也散了。
這或長或短的人生,多了許多值得她付出勇氣的理由啊。
不期然露出笑容,三田望向佐久早,“聖臣”。
“嗯?”,蓦然聽到愛人的聲音,佐久早很快就做出回應,他聽見三田問他,有沒有怨恨過她。
在三田想來,能有怨恨,是應該的。任誰被誤解多年,又滿腔喜歡錯付、怕是會從此更——“沒有”。
答案來的斬釘截鐵,卻不是急促或者說情急,而是平靜又真心的告訴她。
他的心裡話。
“我不會怪你的,绯夏,是我過去表達的不清楚”,想起來三田與宮侑的往事,佐久早明白他這一段婚姻的差距。
佐久早也是個不擅長将喜歡挂在嘴上的人,他的沉默與她的敏感,于是才彼此蹉跎。
三田久久的、久久地看着佐久早,她想,彼時在婚禮上宣誓,男人必定也是這個模樣,讓她的心為之一顫。
他說,是他的愛太小聲了,才會造成誤解,他還說,他會改的。
在這個剛剛發生了大事又平淡下的日常裡,死生之後,他們都将喜歡說出了口。
還沒有進家門,站在門口的宮侑老遠看見了人就跑了上來,擠開了拎着東西的佐久早。
“為什麼不帶我一起去嘛”
看着開始釋放哀怨眼神的宮侑,三田盡量避開譴責的視線,不然對着宮侑這張臉、她太容易上當了。
因此目不斜視的拎着左跑右轉圈的年糕,省得不看路的宮侑被絆倒。
進入玄關,先聞到的是廚房裡傳出的香味,不用想便知道是哪位田螺在悶聲燒飯,一個不慎宮侑又開始和佐久早拌嘴。
三田進門後就被等在轉彎處的角名攬住,對方好聽的聲音落到耳邊,直接戳破了她編出的晚回家理由。
一連說了好些個已經沒事了,和強力自證,角名堪堪放下心。
“不行!suna,你松手——”
這嗓門一出,隻有年糕覺得好玩,繞着宮侑轉圈,不遠處小貓依舊懶洋洋趴在沙發,尾巴尖翹成問号,一動不動的隻轉着眼睛看戲。
在四個男人好幾台戲的雞飛狗跳裡,日子是如此不平靜的掠過。
2023年五月十七日,鎮上請了支明星隊伍,來給小學年紀的孩子們做教練,因着教練名單的厲害,原定的小學體育館外幾乎是擠滿了人。
來時的車輛停靠進校園停車場,巴士上下來不少球員,久等的粉絲上前團團圍住。
是簽了好一會的名與排隊合照,不亞于小型的交流會在鎮上舉辦,同時湧入小鎮的媒體亦是不少。
三田跟着鎮上的安排,加入了志願者,一早即開始維護校内秩序。此時此刻望着聚光燈下的他們,這便是不一樣的面貌。
再看看帶着小孩打排球的宮侑,學着角名攔網手勢、習以為常回應的角名,與看上去面無表情,實則在思考要不要和小孩牽手的佐久早,三田到底沒能壓住笑容。
身邊宮治自然的混進,看見宮侑托球給小孩的畫面,似乎是觸及了他這個雙胞胎的什麼記憶。
青年緩緩的聊起細碎的往事,有他一開始是做二傳到轉主攻位置,三田忽然愣住。那些他們藏在訓練服褶皺裡的童年,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夢想。
她曾以為自己錯過太多,此刻卻在宮治的講述裡漸漸拼湊完整。
然而如此畫面落入宮侑眼裡就不算好,他隻覺得宮治是故意炫耀,那得意洋洋的笑容都快扇他臉上了。再一看身邊的兩人也是一樣密切關注,不是一個在吃醋的宮侑心情好了不少。
“哥哥老師,我見過你的,你是绯夏老師的丈夫”
這麼個稚嫩的聲音一出,眼神齊齊都聚集到了女孩指着的佐久早身上。
佐久早蹲下身,耐心的問是誰說的,實則唇角已然是止不住的上揚,女孩誠實的表示在老師的手機上看到過婚紗照。
宮侑幾乎是咬着牙發出聲音,“就會勾引人,真讨厭”。
對此角名不置可否。
此間事了,回家仍是一起,暮色四合下,夕陽将他們的背影無端拉長,漸漸填滿她曾空洞的心房。
直到此刻三田時不時還在深究愛的本質,但找到錨點的她已沒了迷茫與猶豫,她還有時間去一步步擺脫過去,重新建立。
未來還長、猶可期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