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早并不喜歡雨天。
因為無論是怎麼小心,褲腳都會沾染上一兩污漬,尤其是在雨天撐傘,總是需要小心防備突然乍起的風、刮着雨打進傘内。
他不喜歡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覺,也不喜歡因為下雨走廊踩出的那些個腳印。
潮濕的空氣,若有若無的黴味,一切的一切都讓佐久早有些難以忍受。古森還常調侃,他說他這樣龜毛的以後沒人受得了…
偏偏遇到三田绯夏的那天,是個雨天。佐久早清楚記得那是在高二時的某天,某場訓練賽結束。
佐久早婉拒了隊伍裡之後的慶祝晚餐,匆匆的想回家,洗掉這一身不幹爽。
他是被某個公益捐助攔下的,秉着禮貌,佐久早耐心的拒絕、若是平時,他定是會做些什麼,但眼看着天越來越沉,雨勢漸起。
如若是淋了雨、佐久早是個對自己健康負責的,之後幾天他還有比賽。
再者這項公益并不是直接捐錢,而是需要好心人捐出物品。
但被對方阻攔之下,尤其是對面的男生不慎踩中了水坑,連帶着牽連佐久早,這下他眉頭緊緊擰起,看着褲腳上的痕迹。
明明很小心避開了的,結果還是...
“對不起!太抱歉了!”
看着對面直鞠躬,佐久早擺擺手,雨越來越大了,他索性先進了檐下避雨。
正好就在這個公益屋前,佐久早選了個避開來來往往人的位置,他還在糾結他自己髒了的褲腳一片。
煩悶愈深。
“您好,我這裡有去漬的,需要嗎?”,清動的嗓音響起。
佐久早先看到的是一把琴箱,緊接着背着琴箱的少女低頭翻找,又從包裡拿出了濕巾,她似乎準備充足。
和他一樣愛幹淨。
獨立的、帶着印花的包裝,連同去漬筆交到了佐久早的手上。
鼻腔間擾人的黴味倏爾散開,随着這一份靠近,對方身上清甜的氣味供給了呼吸,原本被排擠開的空氣入肺。
佐久早恍若未覺,來人沒有停留的要離開。
對此佐久早忙問了句,東西。少女側頭,于是一開始沒看清的面容清晰,她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眸光裡的平靜與溫和無聲無息裡纏繞住了他,所以一瞬間什麼擾人的風啊、雨的,就這麼在佐久早心裡停住了。
心跳快了拍,佐久早甚至忘了後話,直愣愣的盯着人看。
三田同樣看向戴口罩的、明顯局促起的人,“不用了,都是不值錢的,同學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說着繼續往裡進,并沒有過多關注,隻剩佐久早拿着那兩樣物品,忽然有所動,跟着進了門。
琴聲是在佐久早進門後傳出的,順着方向他一步步往裡,三田拉的曲子,佐久早聽不明白。隻記得好聽,不亮的室内,她随意的選了個座位就坐,不似佐久早以為的場景。
例如音樂生都是在寬敞明亮的舞台上,着裝正式的彈奏琴音,少女隻是随意的擺弄。
卻也能讓人看出,她似是與這架帶來的琴告别。
一聲又一聲,曲終了,隔着沒關緊的門,佐久早聽得清楚。
他甚至忘了身上的不舒服,隻記得視線久久停留在她,如此在意。
琴聲結束,佐久早聽見了某個工作人員可惜的問,“真的要把這琴捐了嗎,同學?”。
“嗯,它已經沒有用了”
佐久早看着少女動作小心的将琴放入箱子,最後一眼是留戀又怅然,卻依舊有決心。
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外頭的雨轉小,直到三田往外走,佐久早都沒有與對方再搭上話,他自認為那不是個好時機。
等了會鬼迷心竅的佐久早進了三田捐琴箱的房間,看見了琴盒上的名字——三田绯夏。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對于佐久早而言,三田成了他生命中無法避開的雨。
“同學,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
佐久早指了指那把琴,“可以把這個賣給我嗎?”。
“唉?”
最後佐久早花了功夫才帶回了這架提琴,也是在同一天起,佐久早對于雨天的厭惡轉換成了另一種感情。
他常常放慢腳步在這條回家路上,等待着對方再次出現,在心裡演變了許多回見面後的說辭,卻始終沒有用上。
他又開始懊悔彼時的遲疑,斷了再次見面的機會。
也沒有想到再見面,是在宮侑的手機上,高三的合宿訓練,佐久早看見了宮侑宣揚自己的女朋友。
——本來讨厭的人,現在看起來更讨厭了。
那一天訓練,佐久早幾乎是針對住了宮侑,連着井闼山的隊友都開始問稻荷崎,宮侑這是做了什麼讨人厭的事。
當事人一臉迷茫,怎麼都想不出來。
此後佐久早時常聽宮侑說起三田,了解她是個成績優異、喜歡畫漫畫的,了解她習慣說什麼,做什麼,以及旁聽她和宮侑的日常。
雖然最多的還是宮侑說的他自己,正大光明的炫耀被愛,收獲一衆羨慕嫉妒的眼神裡洋洋得意。
第二次見面,是在宮侑的婚禮上,被邀請做伴郎的時候,佐久早拒絕了。
那一份私心,他藏的很深,誰都不知道。佐久早想,這樣也很好,至少煩擾不到三田。
所以他站在台下,望着三田的幸福。
作為宮侑的朋友,對着已經不認識自己的三田送上對新人的祝福,他出自真心。
婚後兩人的幸福,所有人有目共睹,連就宮侑外出比賽、集訓都會讓三田陪同,他一副離不開妻子的姿态,引得隊伍裡許多人打趣,宮侑每一次都大方應下。
他說他完全離不開自己的愛人,話語間意氣風發。
這樣一生一次的青□□情,輾轉斷了緣分,佐久早清楚的明白,他們之間毫無可能。
第三次見面,佐久早不知道會是那般境地,以至于此後的每一日,他都活在了那一天的慢一步上。
手上觸碰到的血液從溫熱到冰涼,懷裡的溫度、氣息,他眼睜睜感受到一點點散開。
在人群的騷動與尖叫裡,在佐久早彼時不知情回頭的那瞬間,結局就輕飄飄的落下了。
刀子進了三田的身體,佐久早渾身的血液都因為這一幕凝固發寒,身體快過了大腦做出行動。本能的連危險都顧不上,他直直的往前跑。
那一刻被刀捅中的不隻是三田,連帶着撕扯開了佐久早的心,三田沒有撐到醫院,她在他的懷裡離開。
直到今日,佐久早也無法進入地鐵站,他忘不了那一天,也就克服不了舊地重臨。
也更沒有想到,一年後三田會以鬼魂的形式出現。
宮侑醉酒後對宮治說的那一句,“要是绯夏變成鬼就好了,最好一直一直纏着我”,同樣在場的佐久早也動過這般無妄的念頭。
他的願望似乎被實現了。
沙發邊坐久的三田輕輕挪動,以為佐久早不會看見的開始趴在茶幾上。雖說鬼怪是感覺不到累的,但她心事重重,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電視上。
佐久早便能察覺到,不禁問了出來,三田本想随便說點什麼,但對上佐久早關心的眼神,忽然也撒不出謊,索性将宮侑忘了她的事情說出來。
“真是個負心漢”
聽着三田玩笑的語氣,佐久早卻明白,是因為愛,因為愛所以難過對方的失憶,隻有喜歡,她才這麼在乎宮侑。
推出來的事實,讓佐久早的心擰成一塊。甚至失了理智的、口不擇言的問,為什麼喜歡宮侑。
三田沒有聽出佐久早話裡的異樣,反倒是在回想這個問題,這讓她想起了和宮侑的初次見面,便就是宮侑幫她教訓欺負人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