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回到原定地點,角名倫太郎和宮治早已在那裡等候多時。
宮侑嬉笑着單方面無視了兩人涼涼的眼神。見情況不利,川濑久夏忙不疊地翻出北信介的聊天界面,這才阻止了一場宮氏兄弟一觸即發的鬥嘴。
“先去吃午飯吧?”她收回手機,對着兩隻偃旗息鼓的鹌鹑和一臉無語的角名倫太郎問到,“都快過飯點了,你們應該早就餓了吧,想吃點什麼?”
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了半晌,在川濑久夏扶着額否定了無數次宮侑那不着調的“還是最想吃川濑親手做的甜品”後,市中心那家最負盛名的牛舌料理才堪堪被拍闆定下。
餐廳離得不遠,他們沿着河岸步行一小段時間即可到達。
角名倫太郎率先抓住機會,狀似不經意地走到川濑久夏身邊,翻開手機相冊,和她讨論得津津有味。兩人腳下步伐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隻一個轉過街角的契機就無意間将另外二人錯開一段距離。
宮治将這幅畫面看在眼裡,先前那股隻能稱得上是微弱的不爽霎時間在内心瘋狂滋生,他皺緊眉,拔腿就要上前将兩人隔開。
可比這更稀奇的事發生了,他身旁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吞吞吐吐:“喂,阿治……我那個……有件事想問你……”
熟悉的是宮侑仍舊黏黏糊糊的關西腔,而對于宮治而言全然陌生的,卻依然是宮侑,以及他那猶豫不決的語氣。
“蠢侑你又搞什麼?”宮治慌忙地向後退了好幾步,一張俊臉皺得如同在青天白日裡撞見厲鬼:“話都說不清楚,你被誰附身了?”
宮侑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怼回去,隻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你說如果我現在特别想對川濑表白,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喜歡她?”
宮治:……
他前十六年怎麼沒發現宮侑這貨還有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潛質?
宮侑方才的音量不算大,語氣也一改平日裡的欠揍嚣張,若不是内容太過驚世駭俗,宮治還以為他是對上午的迷路深感歉意。
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宮治大步走上前,抓住宮侑的領子低聲質問:“在森林裡迷個路把腦子也扔那兒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什麼角名倫太郎之流此刻都不存在了,宮治的内心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慌亂、憤怒、僥幸……千百種情緒沸騰着、翻滾着,妄圖沆瀣一氣地沖破理智的藩籬。
“你把我放開!”雖然此時他的心緒的确是四面楚歌,但宮侑仍然保有最基本的理智,他暗暗用力甩開對方的鉗制,同樣低聲道:“真想上趕着去給北前輩添麻煩?我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阿治你怎麼就突然急成這樣?”
“知道什麼答案?”宮治擡頭瞥了一眼前方祥和溫馨的另一個世界,嗆聲到,“如果我說是,你現在是不是就要竄到她面前去就地表白?你真的……”
宮侑連聲否認,從昨晚他聽到的那些話開始一直解釋到那場烏龍似的告白,有意隐去腦海中那個虛無缥缈的身影,他總結到:“所以這些來得莫名其妙的表現就是那種以表白為目的的喜歡嗎?”
“蠢侑,我說你啊,好歹也是每個情人節都能收到一櫃子巧克力的紅人,怎麼連這些都不知道?”宮治覺得雙胞胎兄弟今天簡直就是沒帶腦子,無奈道,“答案都擺在你面前了還看不出來嗎?這些事也不是我一兩句話就能道破的吧。”
并沒有從對方那裡得到簡單直接的答案,這讓一向傲嬌敏銳得不可一世的宮侑有些迷茫,看着他仍舊不解的神情,宮治在内心深深地歎了口氣。
物以稀為貴,雙胞胎這個标簽在人群中就已經足夠耀眼,而當一對雙胞胎還同時被添加上一大堆諸如“帥氣”、“排球天才”一類的贊譽之詞時,那麼他們的人生就注定比一般人的要精彩些。
宮侑和宮治便是在這樣的人生光環下長大的,相比骨子裡就帶了幾分執拗純粹的侑,治通常是大人們口中那個相對圓滑穩健的、有着“血緣壓制”神技的孩子。
随着骨骼體質漸漸發育定型,年歲漸長的宮侑在為人處世上卻仍然直白得一如既往,他對自己的實力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說出口的話即使沒有惡意,卻仍然能紮得旁人一身刺。
他從來都不屑于藏匿起自己的鋒芒,即使它們鋒利得足夠将那張臉帶來的好印象扭轉為滔滔敵意。
所以宮治便成了那個替他兜底的人,今天他應該和從前無數次表面嫌棄但内裡一針見血的對話一樣,直白地點出宮侑忽視的那些東西,用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方式來托住他。
可又偏偏是今天。
像宮侑那樣毫不在意他人看法的天才雖然是少數,但同一套DNA不會撒謊,宮治同樣有着不顯山不露水的赤子之心。
就在今天,就是現在,他的私心突然大大咧咧地跳出腦海,阻止了他作進一步解釋。
“阿侑。”他沉沉出聲,認真道,“我覺得你這人有時候真的很欠揍。”
“我以前沒怎麼對你說過這些話,但我覺得有些事必須要在今天點清楚。”
“你自己應該也知道,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感不感興趣都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供所有人翻閱,反正真起沖突了還有我,你怕什麼呢?”
嘴一張一閉,宮治把眼前這個愛憎都濃烈得化不開的人尖銳地概括了出來,他的話罕見地有些刺耳:“你當然什麼都不怕了。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張揚外放的情感,是足夠傷害到對方的?”
“你其實比我敏銳多了,可惜的是它們僅限于排球,一旦放到人際關系上,你是拎不清的。”宮治繼續道,“阿侑,那些捉摸不透的臉紅心跳很煩吧?你向來最讨厭不可控的東西了,不是嗎?”
“而這時候好巧不巧地給你撞見了一場大獲成功的表白,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照貓畫虎驗證一次,對嗎?”宮治把目光移到仍在和角名倫太郎相談甚歡的川濑久夏身上,揉了揉眉心,“如果她不答應這個相當荒唐的告白呢?如果她……答應了,而你卻隻是出于一己之私幾分鐘之後就失去興趣了呢?”
一言不發的宮侑在這句假設後突然有了反應,他瞪大眼睛想否定宮治這句不切實際的質問,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掐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川濑她是永遠不會讓對方感到難堪,但這真的是一份合格的喜歡嗎?”
“你想求證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得很清楚了,拜托别把你那份執拗用錯地方,再這麼沖動行事的話,我真的會讓北前輩來收拾你。”
長長一番話說得他口幹舌燥,宮治閉了閉眼,扭過頭,不想去看宮侑臉上作何表情。
他這個兄弟雖然大多數時候都頑劣又混蛋,不過一旦涉及正事,侑在他這裡還是有着良好的信譽記錄的。
令宮治感到不安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