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阿甯還未問該去哪裡找他們,便瞧見謝溯雪撐着窗棂,跨過木框一躍而下。
衣袂翻飛,身姿輕盈得不似活人。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像是不知排練過多少次一般。
她隻來得及看到一片翩然衣角。
完了,這授業堂周圍都是些假山碎石,崎岖不平坑坑窪窪的,謝溯雪該不會是摔斷腿了吧?
她可擡不動他。
“喂!等等!”
衛阿甯忙起身撐住窗棂往下看。
挺拔的玄色身影平穩落于石子道上,日光透過斑駁樹影,為他平添了幾分鮮活與真實感。
謝溯雪擡眸望她,神色困惑:“不下來嗎?”
“你沒……”
事吧。
嘴巴微不可察地頓了頓,衛阿甯适時閉上自己的嘴,眸光落在一旁供弟子們下樓的旋轉木梯上。
又不是腦子進水,上趕着玩命。
山澗起風了,路旁花木被吹得簌簌作響,悠悠暗香悄至。
少年負手在前面走,腳步輕快,姿态閑散。
少女提裙在後面跟,叫苦連連,表情是硬撐出的輕松。
“啾啾——”
謝溯雪随手往身旁一撈,一隻小小的雀鳥停在指間。
小雀乖巧蹭了蹭他的指尖,送來薛裴二人所在位置的消息。
合和部、流光瓊宇。
送走雀鳥,謝溯雪回頭看了眼幾丈外有餘的衛阿甯,“太慢了。”
澄澈日光灑落在少年面上,将他耳垂處的紅流蘇墜子在這滿園櫻色中映得分外清晰。
他步子邁得大,走得也快,衛阿甯提裙一路小跑。
愣是拿出體測時跑八百的速度才勉強沒把距離拉得更遠,她喘着氣喚:“你,你等等我呀……”
她今日穿了件團花暗紋的銀朱對襟,下着淺粉羅裳,絹絲制成的輕薄發飾葳蕤似彩帶,柔中帶韌。
顔色鮮亮,色調明豔,叫人一眼就能從人群中看到。
謝溯雪微微蹙眉。
都是那日她教過的顔色,為何隻是深一些淺一些,便看不明白了呢。
不過總歸是比黑白灰要來得好看便是了。
視線在她頭上快速晃動的發飾掃過,他嘀咕:“連你的發飾都走得比你快。”
“那東西可沒有腿。”
衛阿甯扶着小道旁的石燈,理好被草木刮到亂糟糟的衣襟,喘着粗氣道:“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帶着它走的。”
不對,她為什麼要跟他争這個?
謝溯雪眨了眨眼,很給面子地點頭:“阿甯姑娘說的有道理。”
但下一瞬又道:“可你還是走得很慢啊,連我都追不上。”
唇瓣抿成一線,衛阿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大哥,你是沒有對自己身高跟腿長有一個正确的認知嗎?
她鞋底都快要跟路上的石頭磨出火花,磨薄一層了。
也不知道等等她。
樹影婆娑,白雲缥缈。
山澗風大,涼風順着草木之間的縫隙而過,處處彌漫着花木香氣。
風吹幹額上薄汗,衛阿甯撥了一下淩亂鬓發,虛攏一把空中墜落的流光,“這便是合和部的流光瓊宇?”
瓊宇懸空,流光浩浩。
眼前不知用作何途的畫屏澄澈通明,虛與實結合,光與影相織。
此方景緻渾然一體,看起來頗像如畫之境,氣韻天成。
“隻是合和部藏書的地方而已,很好看?喜歡?”
好奇看了會她浸在瑩潤白光中的側臉,謝溯雪往前一步,移動畫屏上的翠綠葉子。
不過一瞬,畫屏銀光閃爍,綠葉舒展成條,逐漸結出粉白花苞。
衛阿甯對上他的視線,用力點頭:“它好看啊,我當然喜歡了。”
大型3D遊戲照進現實诶,看着就新奇。
若說歸一劍宗是寫實派的武俠風格,那合歡宗的布置則是更偏向于她想象中的華麗仙俠風。
謝溯雪淡淡地“哦”一聲,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反應平平,倒是讓衛阿甯生出幾分好奇來。
隻不過話還未問出口,那廂畫屏上的花苞逐漸盛開,二人腳下憑空出現一個類似漩渦般的傳送陣。
突然懸空的感覺讓人一驚,衛阿甯下意識想抓住什麼東西,卻隻是握得滿手空。
紙人忙撇下身旁的光團,“诶,等等我!”
眼前白光驟現,周遭似隧道一般的萬花筒,變幻莫測,看得人頭暈。
腳下踩上柔軟地毯時,衛阿甯忙不疊地一手扶牆一手捂嘴。
胃裡翻江倒海的,險些沒吐出來。
“哕……”
誰能告訴她,這傳送陣怎的這般暈人,讓她一個從未暈過車馬的人,都能吐個不停……
身前驟然出現一片陰影,謝溯雪彎腰湊到她面前:“阿甯姑娘,你很難受嗎?”
不然怎麼身上的顔色都變成同周遭一樣的黑白,還糊成一片。
他所有所思地從儲物袋中掏出一片棕色的糖遞給她,“吃這個會好點嗎?”
衛阿甯面色虛白,雙眸微微眯起,眼中有了焦點後才看清他手中的東西。
是塊裹滿白色糖粉的姜糖。
她揚手接過那片姜糖含入嘴中。
姜糖帶着一股辛辣的生姜味,瞬間把喉嚨裡泛起的那股酸味壓下。
衛阿甯嘴裡嚼着糖,含糊不清道:“謝謝。”
這家夥看起來不靠譜,沒想到還挺貼心的。
倒是讓她高看了他一眼。
見少女身上顔色恢複如常,聞言,謝溯雪隻是笑了笑,“啊,不客氣。”
不遠處,一對男女急急忙忙往這處趕來。
“甯甯,你怎麼樣了?”
薛青憐心疼地看着她蒼白的小臉,掏出白帕擦掉額上濕汗。
衛阿甯輕輕搖頭,應道:“我沒事。”
“謝溯雪!你怎麼又用換影畫屏把人帶過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瓊宇這邊的畫屏還不能用嗎。”
裴不嶼輕揉眉心,似乎頗為頭疼:“還有,你給阿甯妹妹吃什麼了?”
“那我下次不帶她用了。”
謝溯雪乖巧應道:“上次屠魔時撿到的。”
衛阿甯:……
該死的,她現在居然都能讀懂他話底下隐藏的意思了。
“下次不帶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