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長輩常言道,交友最好是挑着他人長處打開話匣子,以達到放下對方心防的效果。
謝溯雪所有所思地垂眸,思索片刻後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手伸出來。”
依言,衛阿甯老老實實将手遞到指定位置,擡眼看他,“然後呢?”
二人黑眸相對。
日光好像格外眷戀少年,他幾縷烏墨發絲浸在清透光線中,變成如蜜糖般的琥珀色。
連帶着那雙幽暗眼瞳,也襯得尤為晶亮。
他手指在空中微蜷,一隻毫筆就這麼直直從遠處飛來,落至她面前。
衛阿甯仰着臉,面帶疑惑,輕輕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少年湊得近,近得她仿佛都能聞見他身上那股冷香。
像凜冬時節的梅,細細辨别之下,又像落于新生枝桠之上的空靈細雪。
有一瞬間,她幾乎都要覺得,那點碎雪絲絲縷縷,纏上了自己。
謝溯雪微微傾身,将筆從桌上拿起塞進她手心,格外認真:“抄吧。”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
再不懂是什麼意思,衛阿甯表示自己真的可以重新做人了。
這不就是變着法說她朽木難雕呢。
對上他的眼睛,她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接過那隻毫筆,一字一句:“真的感激不盡呢,小謝師兄。”
謝溯雪垂眼觀察她片刻,想了想以往别人問自己問題後的應對方式,他點頭回道:“不客氣的,阿甯師妹。”
可惡,好欺負人!
天才就能欺負笨鳥了嗎!
藏在袖中的拳頭是緊了又緊,衛阿甯一時被噎得無言反駁。
這人為什麼人模人樣的,但是一開口就能把她氣個半死。
衛阿甯深吸一口氣。
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誰如意。
如此安慰自己一通,心情可算是平靜下來了。
不苟言笑的夫子在台上熱情洋溢,底下衆人奮筆疾書,紙張被翻出沙沙聲響。
為免于周遭的人顯得過于突兀,衛阿甯随手翻開一本書,亦是裝作一副乖乖聽講的模樣,側首朝身側的人低聲問道:“話說回來,你有見到我師姐跟不嶼大哥嗎?”
謝溯雪:“沒有。”
看來是問不出個啥了,衛阿甯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他的少言少語,遂支着腦袋,自顧自望着台上的夫子出神。
合歡宗内的魔氣往大了說,是位魔力深厚的大能者留下的,但奇怪的是,那點魔氣又弱得離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那種。
據書中對魔的記載,魔族一向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實力,從不隐藏自身的魔氣。
在他們看來,魔氣的強弱,也是實力的一種。
昨夜回來後,薛青憐隻說讓她第二天去授業堂找謝溯雪,聽他吩咐便可。
所幸她的目标也是去找他,此舉倒是不謀而合。
日晷晃晃悠悠地往前,授業堂内弟子換了一批又一批,然而身旁的人依舊靠牆淺寐,沒個動靜。
等待的時間過于漫長,衛阿甯已經無聊得開始玩上了白紙。
對折、撐開、壓平……
她手上動作不停,閑聊道:“他們去調查魔氣,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嗎?”
謝溯雪靠牆小憩,連眼簾都沒動一下:“等着便可。”
“就這麼幹等的話,你不覺得很無聊嗎?”
一個紙鶴雛形慢慢在手中顯現,衛阿甯眼睛彎彎,将紙鶴往他面前推去,笑着道:“反正現在也沒事幹,不如來看看我折的紙鶴。”
紙鶴小小的一隻,翅膀在靈力的加持下撲棱着,大有沖上雲霄的勢頭。
她嗓音甜潤,說起話來語調又綿又軟,叫人無端似吃了一塊蜜餞般,絲絲甜意在心尖蔓延。
大抵是平常同薛青憐待久了,此刻的語氣細聽之下,還帶着點撒嬌獻寶的意味。
謝溯雪撩起長睫,目光并未落在那隻小小的紙鶴上,反倒是望向她,“這是什麼?”
實在不理解,為何隻單單一枚死物也能夠她如此高興,值得消耗身上漂亮的顔色。
四目相對,與之對視須臾,衛阿甯心中有點疑惑。
想着是不是他幼時沒玩過折紙,出聲解釋:“就是個用紙折的紙鶴,你小時候沒玩過折紙遊戲麼?”
思考一瞬,謝溯雪搖了搖頭,神色不變:“未曾。”
衛阿甯面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童年還蠻可憐的嘛……
這句話她沒敢擺在面上明說,隻在心裡小聲嘀咕了幾句。
清風拂面,窗紗随風輕搖。
紙鶴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飛着,身姿輕盈得似隻真正的白鶴一般。
不知想到什麼,衛阿甯笑吟吟地朝它伸出一根食指,懸于半空。
下一刻,紙鶴似有靈性一般,懸停在她伸出的手指上,漆黑豆豆眼一眨一眨的,十分得趣。
“還挺可愛的嘛,你要不要來瞧……”
她餘下的那個‘瞧’字還未說出口,被身旁的人驟然打斷。
“阿甯姑娘……”
謝溯雪歪了歪頭,嘴角捎帶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方才你不是說無聊麼?”
随着他話音落下,沒有任何征兆的,那張白淨乖巧的臉忽然放大,湊至面前。
似有若無的冷香籠罩。
衛阿甯來不及反應,杏眼圓睜,身子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噓,别說話,也别動。”
“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