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喻在心裡輕聲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好奇怪,他應該是害怕的。
可莫名無由的信任感還是讓他顫着伸出了手,摟住了那條人魚的脖頸、靠在他肩上。
白喻靠得很近,額頭也在晃動間無意的蹭到了他的耳鳍,很輕的一下。
輕到白喻都沒有在意,卻在下一秒感受到阿斐斯的身體一顫。
但白喻沒有多想,額頭仍是緊緊的貼在他的耳鳍下方位置,在晃動時再度蹭上。
阿斐斯的眉心微微動了動,眼皮垂覆,墨藍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安靜縮在懷裡的人。
寂靜淡漠的視線此刻卻仿佛隔着幾個世紀般的再度注視。
在人魚的族群中,觸碰耳鳍是示愛的意思。
但很顯然,懷裡的人并不知道。
前進的速度太快,白喻整個人被摟在懷裡毫無感覺,可睜着的眼睛卻沒有幸免,被海水弄的酸澀不已,感到不适後立馬的閉上了眼睛。
這次、
還要許願嗎?
好像不需要了……
黑色的短發和銀白色的長發交疊在一起,白喻的手腕上也纏上了些許長發,像飾物、又像禁锢的繩索。
白喻的手攥緊長發,卻像是握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逆着海水方向前行的阻力陡然消失,蓄力一躍、阿斐斯抱着白喻沖出了海面,揚起的浪花濺打在并不平靜的海面上,發出聲響。
淩亂完全濕透的頭發黏在臉頰和脖頸,睫毛輕輕顫抖着,沾在上面的水珠随着他的動作滴到了面頰上、順着輪廓蹭到了對方的脖頸上,嘴唇也是緊緊的抿着。
就連已經離開了海裡,也害怕到完全不敢睜開眼睛,摟着對方的手也完全沒能放開。
但下一秒,他被對方輕輕地放到了一塊礁石上面。
接觸到實感的、類似于地面的時候,白喻幾乎是瞬間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仍然勾在阿斐斯的脖頸上,他們靠得很近,近的白喻一睜開眼、就映入了他的眼眸中。
他微仰着頭,濕透了的頭發向下面滴着水,滑過臉龐、沿着下巴最後落到衣服上。
白喻看着他墨藍色的眼眸中出現自己的倒影,交握在脖頸處的手不由微微一緊。
兩人的目光接觸隻有短短的一瞬,可白喻卻覺得腦子發暈、臉紅發燙,一時慌亂了起來。
視線慌忙向下移開的時候,又一眼瞥見對方精壯、不着一縷的上半身後,紅着臉、局促的收回了手,急急忙忙的往旁邊看去。
但手腕上還纏着對方的頭發,掙脫不開、也怕弄疼對方,白喻轉過頭來,面紅耳赤的垂着眼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輕顫着的指尖挑起纏繞在手腕上的銀色長發,白喻抿了下唇,随後收回了手。
他跪坐在礁石邊,阿斐斯的上半身露在海面上,魚尾完全浸沒在海裡,淩亂濕潤的長發貼上身體上,手臂撐在白喻的兩側,看上去像是抱着他一樣。
好安靜,安靜到白喻都聽見了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很快、很亂,沒有一絲節奏,像被亂敲的鼓。
忽然,一隻帶着冷意的手掌輕貼上了他的胸膛、靠近心髒的那一處。
白喻有些詫異的垂眸,看着貼近自己心髒處的那隻手掌,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和人類的并無異樣,甚至更為好看,隻是指間多了薄薄的蹼。
下一刻,視線被突然的靠近吸引,微微擡眸,看着他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時頓然愣住。
“它在為我而跳嗎?”
低沉的聲音劃過海面、散在海風裡,最後纏在白喻耳邊。
被掌心附着的地方仿佛有熱意流過,耳垂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白喻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像是被人戳破心思後的心虛。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擡着目光看着面前的人魚,嘴角揚起弧度露出了一個害羞的微笑,真摯又腼腆。
“你很美。”
他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生物,他甚至覺得這樣美麗的物種隻存在于古老、神秘的傳說中。
一瞬間、他仿佛知曉了人們盡管未見真容卻仍然熱衷于尋找和擁有這樣美麗的生物。
哪怕是白喻自己。
在格麗爾号遊輪上、泳池底的棺椁裡,看見他的第一眼,他就這麼想了。
“抱歉……”
白喻太過直白的話、讓他自己紅着臉,說完話立馬低着頭,頭上像是頂着一個正在冒着氣的熱爐。
阿斐斯湊近他,纖長的睫毛垂下投出陰影,墨藍色的眼眸向下注視着白喻。
“為什麼、抱歉?”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白喻頓了一瞬,然後紅着臉結巴着繼續,“我隻是、從來沒見過……”
阿斐斯收回放在了白喻身上上的那隻手,引得白喻擡頭看他。
一張平靜、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白喻卻能從平坦的眉目間窺見些許愉悅的神情。
“贊美并不是冒犯的話。”
阿斐斯微微退開了些距離,巨大的魚尾在海裡支撐着他,墨藍色的瞳孔挪動一下,嘴角微微揚起。
他們曾在無盡之海遇見,相同的話經過世紀幾許、四季幾輪,最終以同樣的方式重新出現。
阿斐斯眼睛緩緩閉上、沉入了海底,白喻想伸手去抓他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
眼前又出現熟悉的模糊感,強烈的眩暈感讓白喻瞬間失去了意識。
下個瞬間,白喻整個人消失在了礁石上。
風和日麗的海上瞬間烏雲密布,平靜的海面也忽然間掀起驚濤駭浪,淹沒了礁石。
隻是短時間的風暴,但下一刻,恢複平靜的海面瞬間凍結,冰層蔓延了整片海域。
天和海連同一切全都歸于平靜。
無盡之海下塵封着時間和輪回,幾個世紀的冰封終将會化為流動的海水,沖淡所有的腐朽和遺忘。
“期待下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