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散場後,偏殿發生的事便已傳的滿宮皆知,
其其格将太皇太後送回慈甯宮,觑着對方神色,自顧自坐在軟榻的另一側喝茶。
太皇太後沉思良久,在蘇麻喇姑的暗示下擡眼看向其其格。對方已經将茶壺裡的水喝了個光,此時正拎着壺把手将它晃來晃去。
“天色已晚,你不回你宮裡歇息,在這兒喝我的茶水倒是起勁?”
其其格見太皇太後終于開口說話,若無其事的将茶壺放在桌上,眼神跟着蘇麻喇姑出去添茶的動作漂移,這才回過頭來,沖對方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
“皇額涅心緒不佳,仁憲自然要多陪陪您。”
“既是陪着哀家,怎得一句話也不說?”太皇太後并不上當,冷哼一聲。
“這陪人可是項難事,仁憲笨嘴拙舌,怕說錯了話,怕不知哪裡惹得皇額涅生氣,這才自覺等着您發話的。”其其格笑眯眯的,并不害怕,在她的刻意接觸下,如今在慈甯宮已是無需通傳便可以自己進到正殿的地位了。
“哀家說一句,你有十句在等着。句句皆是詭辯,哪裡是不會說話的樣子?”太皇太後輕嗤一聲,并不與對方計較:“說吧,有哪裡不懂的?盡管問便是。”
其其格知道對方最讨厭矯揉造作之人,也不推脫,大方開口道:“方才席間,皇帝為馬佳庶妃有孕一事請您挑個嬷嬷,皇額涅有所遲疑,是因為覺得太過興師動衆了嗎?”
太皇太後搖了搖頭,道:“皇帝登基後的第一個子嗣,再興師動衆些也是使得的。”
“隻是哀家覺得,時機不對。”
其其格聞言點頭:“的确是月份太淺了些,不過馬佳庶妃一向受寵,早早爆出來也是件好事。”
太皇太後聽懂了對方的暗示,頓時一噎,半響沒好氣道:“哀家是說,她在今日的元旦宮宴将有孕一事爆出來,算不上什麼好選擇。”
其其格面上驚訝,眨了眨眼:“皇額涅的意思是,馬佳庶妃是知道自己有身孕,故意選在今天借太醫之口說了出來?可她也是初為人母,如何得知自己身懷有孕呢?”
“這宮裡的女人要想立住,豈能一點辦法都沒有?你處理宮務的本事見長,就是這腦子依舊轉不過來這些人情世故……你那宮女出身的庶妃怕是都比你的心眼子多。”
其其格驟然聽到對方提起月晚,心下一驚,委屈開口到:“是您說讓仁憲不懂盡問的,怎麼還怨人家愚笨了。”
“哀家何時說過你愚笨了?”太皇太後莫名被潑了盆髒水,對于原地打滾的其其格毫無辦法,自己主動将話題轉移了出去:“淨在這裡插科打诨,哀家說到哪裡都忘了。”
“您說她今日爆出身孕一事并不是個好選擇!”其其格眼睛一亮,迅速接話,就差從軟榻上蹦了起來。
“你消停一些。”太皇太後捏了捏鼻梁,沉聲開口:“你今日可有瞧着台下衆人的反應?”
“諸位庶妃面色如常,瞧着并不如何。”其其格猶豫了一下,斟酌着開口:“不過張庶妃看起來精神不濟,聽到馬佳庶妃有孕一事時的反應慢了一些。”
“哀家不是叫你瞧她們。”太皇太後輕啧一聲:“好好的宗親命婦不看,倒是擔心你那宮女是不是不舒服。庶妃裡最受寵的便是她跟那馬佳庶妃,她要是難受,皇帝難道還會不給她請太醫嗎?”
其其格見對方并不在意月晚神思不屬一事,心下微定,讪笑道:“今日進宮的宗親命婦大多不熟,仁憲怕她們誤會什麼,便沒有多看。”
“她們誤會是她們的事。”太皇太後輕嗤一聲:“你作為皇帝嫡母,本朝太後,哪裡輪得到她們擺布?日後不必如此小心謹慎,且等着她們來巴結你便是。”
權力與地位帶來的好處便是如此令人目眩神迷,太皇太後便是要親手帶其其格步入其中,以期對方在自己百年以後成為蒙古一族新的保護傘。
“皇額涅所言,仁憲記住了。”其其格仿若并未察覺太皇太後的良苦用心,興沖沖的繼續追問:“宗親命婦可有何不妥?起轎回宮的路上,仁憲遠遠聽着她們似乎有些吵鬧,其他的倒也沒有什麼了。”
“一個庶妃有喜,哪裡值得她們如此大驚小怪?隻是這胎實在特殊,前朝輔政大臣鳌拜氣焰愈發嚣張,若是馬佳氏這一胎是個皇子,隻怕會讓朝堂上幾派人同時有所顧忌。”
無論是麻煩還是保障,馬佳庶妃這一胎勢必會占盡衆人目光所向。
“更何況,她這一胎,終究還是太淺了。”太皇太後心中對于寶璐終究有了幾分不喜,但于大事上從不含糊,雷厲風行地給鐘粹宮安排了一位老嬷嬷,教對方看好活潑好動的馬佳庶妃。
教人意外的是,寶璐雖性子并不沉穩,但在面對這位嬷嬷給出的建議時卻也并不反駁,無論是害喜嚴重含着參片,亦或是被拘在宮裡十日裡有九日不得去禦花園,寶璐通通照單全收。如此乖覺的做法,倒是叫月晚忍不住連連稱贊。
“乞顔嬷嬷是為了我好,我自然會聽她的。”寶璐被誇的臉頰微紅,眼神晶亮:“姐姐之前說,我這胎需得萬分小心,妹妹都記着呢。”
“這幾個月天冷,等立春過後,你的胎便也坐穩了,到時反而要經常出去走走。”
自從元旦宮宴之後,月晚隔三差五便來鐘粹宮察看寶璐的情況,更是悄悄托人從宮外捎進不少與女子生産有關的書籍反複研讀,逮着太醫就問個不停。
“張庶妃所言極是。”乞顔嬷嬷正巧在此時邁入内室,聽到兩人說話便接了下來:“若是庶妃實在憋悶,就在宮裡随便走走。”
“我才懶得看她們演戲。”寶璐聞言翻了個白眼:“成天賴在那西偏殿東張西望,打量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呢。”
寶璐說的便是常佳庶妃與文庶妃。前者自從得知康熙每隔幾日便會來鐘粹宮看望寶璐以後,便日日賴在文庶妃的西偏殿不走,聽見鳴鞭聲便趕緊跑出來偶遇。而文庶妃雖然心知肚明對方的用意,卻也并不避嫌,跟在常佳庶妃後面可憐兮兮的跟寶璐與康熙賣慘。
若要讓寶璐做個評級,這倆人是如出一轍的讓人讨厭。
“她們再如何絞盡腦汁,皇上不也是給足了你面子嗎?不必太放在心上。”月晚擔憂寶璐生悶氣怄着自己,每次都在第一時間給人把毛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