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禮貌地回:“你好,你在這裡幹什麼?”
“您說過,如果夫人再次寫信的話,要立刻告訴您,”兔子女孩用一種告密的口吻悄悄地說,“現在她還在書房裡。”
夫人?
易南看向旁邊的路淮,路淮和他對視一眼。
他脫口而出:“我夫人,不是在我旁邊......”
兔子女孩稚嫩而天真的聲音打斷了他:“公爵大人,您且快去書房看看她吧,如果讓她把信寫完,一切就來不及了,悲劇會再次重演,整個城堡都不會安甯了。”
她勸完人,竟然撒腿就跑了,從始至終跟沒看到路淮似的。
“悲劇會再次重演,”易南喃喃重複了一遍,“這果然就是童話故事吧,我上一次聽到這種台詞還是在美女與野獸的動畫片裡。”
路淮沒管他這些見縫插針地抖機靈,他判斷了一下女孩來時的方向,二話不說地牽着易南往那邊走去,從行動上來說,大少爺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務實派。
他大步直走,沉聲發問:“那隻兔子說,不能讓人把信寫完,難道這個城堡裡還有一位公爵夫人?”
易南在身後,用顯微鏡般的目光盯了他半天,才猶豫地低聲問:“我先确定一下,現在的你是全部在這裡對嗎,沒有什麼分身分魂之類的東西?”
路淮回頭,熟悉的、帶着霜降冷意的眼神定格在他身上,冷笑說:“精力這麼有限,你竟然全部用來懷疑我,被一隻兔子離間?”
掌心的溫度太火熱,易南主動回握住了他,兩人無名指指跟緊貼,如磁石般吸在一起的戒指閃爍着幽光。
“我錯了,”感謝網管經驗,易南也很擅長道歉,他目光澄澈地說,“我相信你。”
路淮不帶表情時像尊俊美殺神,緩和下來時卻淡然如雪中寒梅,聽到那句“我相信你”,他純黑的眼眸裡有說不出的流光閃轉。
兩人來到一間寬敞而溫暖的書房,正對着門口的是一張可供三人躺睡的書桌,羊皮紙像是馬鵬裡的雜草一樣散落其上,角落裡擺着高低錯落的蠟燭,蠟液在無聲流淌。
裡面空無一人。
易南跟在路淮身後走了進來,一靠近那書桌,他就聞到了一股焦臭味,很淺很淡,和蠟燭燃燒産生的甜味混在一起,不适感直沖天靈蓋,正好看到路淮拿起了一隻黑色羽毛筆,那類似烏鴉的羽毛根尖處還滴着墨,洇濕了一小塊幹燥的羊皮紙。
那張羊皮紙上寫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像是突然被中途打斷了,沒來得及寫完。
“這是信?”易南湊了上去,“看來是沒寫完。”
路淮嘴角一勾,莫名嘲諷:“中文?”
易南見怪不怪地回:“遊戲的混搭特色了,可能是怕我們看不懂吧。”
“寫的什麼?”
路淮把羊皮紙展平,示意他自己看,易南就很仔細地一個字一個字開始看,沒看幾行他就發現信的内容實在讓人難以啟齒。
因為那是一封情書——
“給親愛的蒙特福特,
當月光攀過第三道窗,我執筆為您寫下這封信,隻是想告訴您,我不知道我是從何時開始思念您的,從起床的時候開始,還是從睡着的時候開始,亦或是無時無刻。哪怕我強裝鎮定,想必您也能從我顫抖的筆鋒裡看出我那顆慌張而失措的心。以聖父、聖子與聖靈之名,請您包容我罪惡而貪婪的渴望,這絕非來自虛無,而是某種命中注定。
我不應該在懵懂無知的時候離開父親的領地,您也不該在伯爵大人勾結海盜襲擊沿海村莊時出現在那片海岸,您不應該身着铠甲,您不應該執手揮劍,您更不應該鎮壓叛亂之後還有閑心為我整理容發。
請原諒我的無禮,因為那隻是一個絕望的囚徒在為自己的悲劇做出最後的挽歌,因為我知道自己在永罰來臨之前将罪無可恕,可為何我仍然記得您手指拂過我發間的溫度,仍然記得您瞳孔深處跳動的火焰光澤,仍然記得您披風掠過海灘發出的輕響,至今仍然回蕩在夢中。
當海岸的潮聲穿過高塔的石縫,我總錯覺聽見您教我用拉丁語誦讀《雅歌》時的氣息,您贈與我的金雀花标本仍壓在每日祈禱的《時辰書》上,每次我用唇觸碰那上面的燙金封面,嘗到的卻是那年在春日莊園,您站在我栽種的那顆梨樹旁,微風帶來了您身上幾絲清涼的氣息,未經您允許,我在無人之處輕輕啟唇,用舌尖品嘗您的滋味,那一刻神聖與罪愆同時撕裂我的心。
我本就是縛于金線的人偶,為何上帝仍囚我于您的陰影......”
閱讀本就容易全神貫注,易南沉浸在了這封信字裡行間的深刻情意,好一會沒回神,剩下的内容都沒來得及看完。
“蒙特福特?這......”他緊張到有些結巴,“這是寫給公爵的?”
路淮冷冷淡淡地轉過視線,他覺得信中的文字矯情無味,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不太理解明明幾句話就能說完的事,非要寫出這麼一段長篇大論,完全是浪費時間。
他低低的語調聽起來很不解風情:“要是寫給公爵的話,就不會害怕到躲起來了。”
易南:“......”
哦原來是狗血三角戀,公爵大人頭頂的冠冕原來是綠色的。
正要繼續往下看,那寫滿字羊皮紙卻忽然無火自燃,乍然飛騰的火光比壁爐中心還要亮,易南伸過去的指尖被火舌舔了一下,嘶了一口涼氣反射性地收回了手。
想要搶救時,發現那信在短短一個眨眼間就被燒沒了,連一絲黑渣都沒留下,桌子上隻剩下空白的羊皮紙和滴着墨的羽毛筆。
他怔在原地:“發生什麼了?”
路淮也皺起了眉,書房裡因這猝不及防的燃燒陷入寂靜,而門外卻響起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随之而來的,還有層疊厚重的裙擺拖過地毯帶來沙沙聲,聽起來一頓一頓的,有種漫不經心的優雅感。
如春風拂面般的少女聲音響起:“公爵大人,又在燒我的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