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後,曠日持久的酷熱夏季終于接近了尾聲。隔天是個燦爛的晴天,太陽高高照着,但吹起來的風少了前些日子的火辣熱氣,拂人身上,些許清涼。
舒适的天氣,高漲了萬延和鹹青芥的工作熱情。清早剛過七點,兩人就關進了工作室裡,悶着頭開始研究劇本。她二人的創作方式一貫比較耗時,合作又競争,主題人物基調框架是兩人一起讨論商定的,但詳細劇情,是二人各自同時寫,寫完交換看,細細商讨,擇優而定。
目前還沒到後續寫劇情的階段,前期定主題定人物會花去非常多的時間。走到人物設定的階段,萬延的風格是列表,詳細地列舉人物外貌性格等等特征,及生平概覽,尤集着重思考人生重大事件。完成時,一張表格拉出來,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而鹹青芥,她則多少有些随意,A4紙上信手畫上自己想象出來的人物,添加細節,發型、五官、身材之類。然後一遍遍修改,人物在修改當中逐漸成型,一張張稿紙邊角,密密麻麻五顔六色全是寫下來的人物特征及喜好、經曆。除了她自己,沒人看得明白。
午飯後也不休息,工作室裡繼續響起鍵盤敲擊和紙筆刷刷的聲音。鹹青芥手邊的紙已經畫到了第六張,人物越來越清晰,放下筆,她對着紙上的人物看了會,擡頭問萬延:“這次還打算找宋夏宜來演嗎?”
萬延道:“請得來當然好,不過找她的人那麼多,時間上不一定排得開……怎麼想起來問她?”
鹹青芥把手上的紙舉起來,赫然就是宋夏宜的模樣,笑道:“昨晚又被她美到了,不知不覺就……”
說着搖了搖頭,拿起橡皮來修改。
擦了會,拿筆待要再畫,落筆卡了殼,想想從邊上抽出來張新紙,一點一點從頭再來。
這一寫寫畫畫敲敲打打,就到了晚上七點,還是欣姐催了三次,才把這兩人給催了出門。
趙總那邊還安排了晚飯呢,她們倆都給忙忘了。
那店距離她們的民宿實在遠,開車過去竟然花了四十來分鐘,這都跑到了另一個行政區。
鹹青芥看什麼都稀奇,不能怪她,這地方她向往了多年卻一直沒來過。
随着周遭的光線逐漸黑暗,鹹青芥的好奇心愈發濃了,車道彎了又彎,這體驗說來熟悉又陌生,她預感到要進入的地方十之八九是傳聞中隔絕尋常老百姓的隐蔽之處。果然,前面的建築入口處橫出來一根階級壁壘般的直杆道閘。
欣姐電話聯系了趙總那邊的人,又等了會,門口才放她們車輛進入。
進去才看明白外面瞧着平平無奇的地方,裡面竟然如此雅緻,廣闊的庭院,不知何用的高樓,轉過彎,露出來掩在林立高樓當中的中式小樓,三層,建得十分低調謹嚴。門前的植物也是謹嚴的,茂盛、蓬勃,被費心勞神地修整過。
燈火昏黯,周圍靜極了。
進門沒有服務員,直接上二樓進包廂,服務員列着隊,原來是侯在包廂裡。
門關上,美麗帥氣的服務人員引三人入座。
菜是趙總那邊提前點好的,服務員态度很好地詢問她們是否還需要再添加。
鹹青芥看了眼菜單,長長的沒有盡頭似的列下去。
她都要心疼了,她們才三個人。
吃了又吃,鹹青芥根本舍不得放筷子。
那見鬼好喝的飲料她也喝了好幾杯,第二次出門去衛生間,開門她看到拐角閃過一道略有些像盛亦明的身影。
難道潛意識裡再一次地思念過度?
待要細看,那身影眨眼消失在了一扇關起的門後,鹹青芥原地站了好幾秒鐘,才着急地往衛生間方向走。
盛亦明是被他師父徐進拖出來的,推脫不得。而且要下班的時候,劉所那邊還特地喊他去了趟辦公室做了番交代,鄭重其事地分析了此事的輕重,言簡意赅,大意是,這喬常委,别說你一小小的派出所民警,就是局長去,也不一定有在他面前說話的份。
喬常委是市委常委。
出辦公室的盛亦明,形如被棄之幼兒,狀如喪家之敗犬,狼狽不堪,一臉灰暗。
徐進見了,終于認真地回想他以前說過的話,想着想着,徹底拿不準他想法了,難不成真有個感情深厚的女朋友?那自己此番跟逼良為娼,真真算是沒有半點不同了啊……可是那麼大一個的官兒,輾轉打聽到他這邊,他也想自家徒弟平步青雲升官發财啊。歎一聲,上前拍着小徒弟的肩膀,“就一頓飯,真不願意,也不會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那什麼……”
“師父,我不想去。”
想不想的……
也得去啊。
常委家的千金喬米蘭,回國沒幾個月,是陪來此旅遊的同學跑景點時,無意間看到了龍圖公安局自行拍攝的反詐宣傳片,盛亦明一身警服,一本正經地進行着普法宣傳。
帥氣壓迫着正氣。
她那同學還說呢:“找這麼帥的人來宣傳,光顧着看他臉了,誰還聽内容啊。”
說中了,喬米蘭真沒聽進去宣傳片講的内容,倒是那張立體硬朗還帶着幾分清貴之氣的臉,深深刻進了腦袋裡。高眉深目,睡夢裡也勾人心弦。
隔天飯桌上拿着視頻問她爸:“爸爸,你看他怎麼樣?”
她爸一見,形象氣質這麼好,當天就托人打聽了情況。家庭差些,但據說人品很好,晚上問家屬意見。家屬見了照片也十分中意,道:“家裡是差了些……差便差了,換個想法,米蘭在他跟前不受氣。”
見面,便由他們看好日子定下了。
一桌沒幾個人,盛亦明這邊是他師父帶家屬。喬米蘭那邊陪同的,是區政府裡某位領導夫婦。都是婚姻美滿家庭和睦的典範,而且這兩家也相熟。
六個人,湊了雙數。以示吉利。
盛亦明幾乎全程壓着視線隻看桌上的菜,慢吞吞地一口接一口,味同嚼蠟。壓根不能擡頭,一擡頭,對面的視線,一道緊箍咒似的勒在他腦門上,勒得他眼冒金星。
心下凄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凄涼,不得不強顔歡笑的凄涼。
一頓飯不等結束,喬米蘭就看出來對方的無意了。上頭的心緒緩了緩,隐約冒起來一絲絲無趣。側身朝邊上的婦人低聲叫了句“阿姨”,對方馬上明白過來,沖桌上其他幾人使眼色。三分鐘後,老大一張飯桌,光剩下一對年輕男女了。
先是沉默的十數秒。
盛亦明在心裡斟酌着把話說明白的言語用詞,剛要開口,對面喬米蘭先出聲了,問他:“平常工作忙嗎?聽說派出所事情挺多的。”
“還好。”盛亦明回答。
“經常要值班嗎?出警多不多?”
盛亦明:“要值班,出警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