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遠哭得蕭鳳清心疼,他實在是睡不下去,費盡力氣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兔子似的紅眼,一聲“别哭”脫口而出。
謝聞遠見他醒了,一口氣總算是松懈下來,緊繃的心弦放松下來,額頭輕輕貼在他肩膀上,輕聲說:“殿下真是……差點吓死我了。”
蕭鳳清不知該如何安慰,本想擡手摸摸他的腦袋,一動作扯到了傷口,疼得輕嘶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左手纏上了厚厚一層繃帶。
記憶逐漸回籠,想起了自己被異世之人襲擊的過程,原本麻木的肢體逐漸找回了感覺,身上的傷口一齊疼痛了起來。
蕭鳳清過去一向怕疼,不由得悶哼一聲,謝聞遠以為自己壓疼了他,連忙擡起了頭,急得手腳都不知該放在哪裡了。
“我沒事,你别哭,别害怕。”蕭鳳清放下了粽子似的左手,感覺隻要動一下就牽扯得全身都疼痛難忍,幹脆平躺着不再動彈,仍然不忘了安慰道。
他想岔了,謝聞遠其實并沒有哭,隻是不眠不休守了他好幾天,熬紅了眼睛罷了。這些時日裡,隻要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裡皆是蕭鳳清渾身鮮血淋漓氣息全無的模樣,隻有睜着眼睛看着他才能叫謝聞遠稍稍安心些。
在抱着蕭鳳清走回來的這一路,謝聞遠腦子裡亂得像一團漿糊。他感覺自己應該想了許多東西,仔細回憶起來腦子卻一片空白,似乎什麼也沒想起。
看見滿身是血的兩人,安珏吓了一跳,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謝聞遠結丹很順利,但一轉眼突然不見了身影。
安珏到處尋找未果,正好白希音和祁钲帶着魏長千回來,原本幾人打算一起去找,卻見謝聞遠自己回來了,懷裡還抱着奄奄一息的蕭鳳清。
“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安珏焦急萬分,生怕師妹有個三長兩短,回去沒法跟師尊交代。謝聞遠像丢了魂,無論問什麼也一言不發,隻是直勾勾盯着蕭鳳清慘白的臉,神色悲痛中帶着恨意。
安珏來不及多問,蕭鳳清的傷勢耽誤不得,雖然有丹藥續着一口氣,但終究不是解決的辦法。安珏叫其他幾人守着蕭鳳清,駛着仙舟往回春谷疾馳而去。
經回春谷診治,蕭鳳清左手上的劍上深可見骨,右肩的傷痕倒是不算嚴重,唯有腹部的貫穿傷極為嚴重,内髒幾乎被劍鋒絞碎,若非他已經結丹,這樣的傷勢根本沒法支撐他來到回春谷。
所幸,在來的路上,那兩枚續命丹藥起了些作用,他的金丹也在盡職盡責自行修補着經脈,經過回春谷救治後并沒有生命危險。
唯一比較難纏的就是他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奇毒,那毒會讓人四肢無力,逐漸喪失五感,最終難以喘息直到憋死。
為了解這奇毒,連回春谷老谷主都被驚動了。老谷主與華陽宗宗主有些交情,聽了白希音自報家門後很給面子,叫上自己的得意弟子們一齊研究解毒之法。
老谷主直言制毒之人陰狠歹毒,花了兩日才煉制出解毒丹藥,總算趕在那毒要了命之前解了幹淨。
蕭鳳清足足昏睡了六日,謝聞遠也守了他六日。守着守着,謝聞遠總算是想明白了些。這些年來,他太依賴殿下,以至于他下意識覺得殿下是完美的,在他眼中殿下無所不能,隻要有殿下在,他可以永遠都信任并依賴殿下。
在殿下“亡故”的那段時間裡,他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又将這種信任和依賴寄托在“公主”身上,一直逃避着原本早該他自己承擔的責任。
在得知殿下沒死以後,在意識到自己身上還藏着另一個人以後,他也認定了有殿下在就不會出任何問題,卻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想要殺了殿下,那個人會用他的身體、他的雙手,傷害他的殿下。
明明自己年紀比殿下還要大些,卻一直躲在殿下的庇護之下,心安理得地逃避着一切。謝聞遠對自己的軟弱無能悔恨不已,心中暗暗升起一個念頭來:
他不能再一直躲在殿下的庇護下,當個一事無成的廢物了。他早該讓自己成長起來,成為殿下的後盾,成為能夠與殿下并肩的、能保護殿下的人。
除此之外,他還意識到了另一件叫他輾轉反側、難以啟齒的事。
那位跟着老谷主一起研究解毒之法的小師姐告訴他,如今毒已經解了,蕭鳳清身上的傷也不至于要了命,隻是流了太多血,需要靜養幾天才能慢慢恢複,讓他放心先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