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兄弟走了,驿站内依舊各路人心浮動。
管家派人跟随賀子耀一同回京都報信,自己則單獨留下來,他思來想去,這表小姐孤苦無依,在入京都見世面之前是最好拿捏的,出發之前夫人交代了,管事不敢此時離開。
更重要的是,表小姐如今跟勢王有了關系,他也要把他們的關系弄清楚。
回京都是需要有個交代的。
管事在驿站晃了一下午,終于等到沈顔殊獨處的機會,瞅着姜碩離開,他才趕緊喚來護衛,一同去敲沈顔殊的門。
沈顔殊忍不住皺眉。
好不容易哄走了姜碩,她才得了空要去找孔課為,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沈顔殊笑着開了門,恭恭敬敬行禮,“管事好。”
管事笑得一臉熱情,“表小姐客氣了,表小姐明日要回京都,想着表小姐對京都府中的規矩尚不了解,因此我提前來讓表小姐了解一二。”
沈顔殊皺眉,她也是在深宅大院過過的,自然懂得這就是提前給懵懂之人立威,如同大象幼時的禁锢,幼時掙脫不掉,大了有能力掙脫了,也會因為幼時的陰影不敢掙脫。
姑母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棋子,棋子第一重要的就是順從。
沈顔殊不想當棋子。
“多謝管事了。”沈顔殊軟聲拒絕,“不過臨走前父親已經告知過我姑母家中規矩,我已經知曉一二,本來也應該聽一些管事的教導,但實在是不巧,殿下有疾,為報救命之恩,我每日要給殿下煎藥,如今到時辰了。”
管事不悅,“表小姐這是不願意聽規矩嗎?”
沈顔殊依舊語言溫柔,态度卻堅定不動搖,頗有後院那種綿裡藏針的味道,“規矩自然是要聽的,但是不是管事來教導,是不是此時教導,管事恐怕說了不算吧。”
管事被噎住,“臨行前夫人特意交代了...”
沈顔殊笑着打斷他的話,“姑母讓你們安然護我入京都,你們卻此時才找到我,如果不是殿下,我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别說聽規矩了,恐怕如今在這裡聽管事說話都不成了。”
管事從沈顔殊的話語中感到畏懼,他下意識擡眼去看沈顔殊,從笑容不變的沈顔殊的眼神裡面看到了超越她年紀的威嚴。
是的,護送不利,倘若這表小姐誠心要告狀,怎知夫人不會為了安撫她...
管事的冷汗都留下來。
他認輸,擡手擦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表小姐了。”
沈顔殊盯着他出了門,這才忍不住冷笑。
這還沒有進這周府呢,姑母就迫不及待要立威了。
不過嘛,沈顔殊漫不經心的理理衣袖,露出随意笑容。
沒關系,這種招數已經對她不起作用了。
·
沈顔殊撒了謊,他沒去煎藥,等送走了管事,她才終于找到時間去跟孔課為告别。
未來夫君嘛,還是要提前刷一下好感度的。
孔課為正在收拾行李,他們明日一早就要繼續趕考,正把書卷放好,有人敲了敲門,接着就有若有若無的清香。
孔課為手一頓,無意識的翹起唇角。
回頭,果然看到沈顔殊宛宛而立。
“公子,我明日要繼續趕路,相遇是緣分,來跟公子告别,祝願公子都如此刻一般,笑容常開。”
孔課為這才意識到自己都藏不住的笑容,他沒好意思撓撓頭,平日成熟穩重的家中主此時才顯露出來少年郎的天性,“多謝沈姑娘。”
他好奇道,“平日遇書生,大多人都祝願我們高中京都,怎姑娘隻祝願笑容常開呢。”
沈顔殊的笑容在暖色燈光下有一瞬間的失色,眼神浮動,藏着勾人的情愫,“因為我希望公子,時時刻刻都記得此刻自己的初心抱負,還有..”
她微微笑起來,迎着孔課為的目光說,“還有此刻的我。”
她的聲音在陽光裡很輕,卻在孔課為的心中留下很重的痕迹。
“我知道,無論公子前程如何,起碼此刻,公子是高興的,我希望公子一直都如今日此刻般高興。”
孔課為忍不住往前靠近,他伸出手,心髒在胸膛中砰砰叫嚣。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孔課為恍若自己站在懸崖邊,邊上有一朵清純無辜的白花,初看不起眼,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孔課為隻是想要去觸碰。
那是一種前世今生的宿命感。
沈顔殊站在原地,她不排斥,笑容懵懂,激發男子的占有欲,但孔課為卻瞬間仿佛清醒一般,收回手,有些局促往後退了一步,“唐突了。”
沈顔殊心中有一瞬的遺憾。
沈顔殊擡手福了一福,“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攪公子休息了。”
孔課為開口喊住她,他似乎用盡了畢生勇氣,“沈姑娘。”
沈顔殊毫不意外的回頭。
孔課為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滿腔赤城,是少年郎初動心的羞澀茫然,是眼睜睜望着自己失控的所有瞬間。
“在下唐突了,在下青州紀縣孔正,字課為,秋闱有幸高中,此次上京是為次年春闱。敢為姑娘芳名,何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