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顔殊站在八月晨光中,縱然隻着月牙白暗繡茉莉羅裾裙,未點钗環,未着脂粉,鴉黑濃密的一頭青絲也隻簡單用瓷青暗紋發絲绾着,但她面若出水芙蓉,氣質出塵,笑容淺淺,目光流轉,眼神含笑隐約勾人。
别說劉成時,就是孔課為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姜碩遠遠負手,他的錦袍與沈顔殊的發帶同色,襯得他少年感十足,隻一雙桃花眼冷冰冰的,仿若出世要殺人的魔王。
一長站在他旁邊,目光沿着姜碩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姑娘。
沈顔殊并未意識到背後冷冰冰的目光,她款款一笑,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劉成時身上,她上下打量他一道這才說,“方才路過,聽到幾位公子在談論學問讨論時事,小女雖為女子,也關心人間疾苦,這位公子剛剛言辭激凱,說起三邊部落侵擾邊塞百姓,導緻百姓生活困苦很是同情。”
劉成時渾身悅耳,表情得意,“沒錯。”
沈顔殊笑容不改,“可話一轉,公子又可是嫌棄這位孔公子的出身門第,這倒是讓小女不解,難不成公子憐惜世上流離失所的百姓,卻肆意羞辱出生寒門的同窗?”
劉成時頓時反應過來,沈顔殊是孔課為那邊的,他指着沈顔殊,臉色鐵青,“你..”
“還是說,劉公子其實隻口頭上表達對世間可憐人的憐惜,其實在面對世上可憐人時,就是如此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沈顔殊言語從容,笑容不改,說出話的話卻讓劉成時更加啞口無言。
周圍一圈都是讀書人,都是附近幾個書院的,這一次秋闱中舉,這次是一起上京都參加次年春闱的。
讀書人明是非,懂道理,他們本來剛剛看劉成時當衆羞辱長輩都忿忿不平,可無人願意站出來當着衆矢之的。
如今沈顔殊一介女流站出來,他們各個面色郝紅,也忍不住跳出來維持所謂的正義。
“劉成時,這就是你的不對,無論如何當衆辱人長輩是不敬的。”
“是啊,三綱五常,先生傳授的那些,難道隻是口中空談嗎?”
“.....”
劉成時面色爆紅,他一人難敵衆人,指着手轉了一圈,發覺各個都是聲讨他,他忍不住喝道,“你們!”
還是平日與他交好的一讀書人上前拉住他,小聲道,“成時,好漢不吃眼前虧。”
劉成時怒目,好友瘋狂使眼色,“場面鬧大了不好收場。”
劉成時收回嘴邊的髒話,眼睛裡都是咒罵。
沈顔殊深谙人心,在他退讓的邊緣更進一步,她依舊身姿從容,笑容不變,“既然劉公子知道有錯,是否應當向孔公子道歉。”
劉成時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顔殊儀态大方笑容淺淺,她站在那不退,就是神光籠罩的聖女。
旁邊伸張正義的讀書人大聲道,“劉成時,這位姑娘說的沒錯,你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就是應當道歉。”
衆人附和,“是啊,這要是算欺人太甚,那你方才無緣無故辱罵課為的行為算什麼,算殺人如麻嗎?”
“你們!”
勸架的趕緊拉着劉成時,“成時,别吃眼前虧。”他的眼神往左前方的李夢陸努了努。
李夢陸是他們縣的鄉紳,說家底嘛,跟劉成時家裡差不多,劉成時雖不主動開罪他,但也決計犯不上看他的臉色。
但是這次不同。
李夢陸家裡不知道有什麼關系,攀上了左佥都禦史周家,他們這次都沾李夢陸的光,拜入周家當門客。
劉成時想起臨行前父親的叮囑,在心裡忍了又忍,拳頭握緊又松開,這次不情不願看向孔課為,“課為兄,對不住了。”
孔課為目光從容,上下掃量他,沒吭聲,然後移開了目光。
劉成時:!!!
什麼東西!以為我願意道歉嗎!
不知道在高傲什麼,要不是周府,别說你孔課為,就算是李夢陸我也不放在眼裡!
劉成時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孔課為鄭重向李夢陸等一衆人道謝,“多謝夢陸兄和各位同仁。”
李夢陸笑容灑脫,“都是同窗。”
衆人散開後孔課為才看向身後的沈顔殊,她站在陽光中美的不真實,善良公正又讓她熠熠發光。
孔課為忍不住移開目光,按住心中悸動,這才從容上前,鄭重道謝,“多謝姑娘。”
沈顔殊眨眨眼,笑容從唇角溢出來,“公子未來是國家棟梁,今日能為公子仗義執言卻是小女的榮幸。”
她的語氣太肯定,目光太熱切,仿佛在透過自己去仰慕一位大人物,孔課為素來守禮卻也一時不察愣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視着她的目光。
他們之間的氣氛過分微妙,旁邊正要過來的李夢陸都忍不住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