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暴雨天。
國公府的門楣上的白稠帶被撕扯的淩亂不堪,一頂轎子停在門口,很快被擡進了旁側小門。
開門的丫鬟叽叽咕咕湊在一起八卦:
“這不是少夫人的姑母嗎,這個時候來怕不是要讨公道吧。”
“少夫人是中毒,太醫還在這裡呢,他們拿什麼讨公道。”
“再說,我們國公府是什麼門第,少夫人是什麼門第,周府不敢的。”
轎子進了後院。
後院的丫鬟婆子散漫湊在一起打牌,廚房漂浮的藥味悠悠然飄着,聞到的人都厭惡捂住了鼻腔。
“仟仟啊,姑母來看你了。”周夫人坐在旁邊一臉憐愛看着床上的女子。
周府表姑娘,鎮國公府如今的少夫人沈顔殊,小名仟仟。
周夫人喊得親熱,沈顔殊隻覺得惡心。
她劇烈咳嗽一聲,身旁的丫鬟趕緊遞上帕子,血染紅了帕子。
“你是來看我的報應的嗎,姑母,讓你失望了,我就是死了,也是鎮國公府的少夫人!”
周夫人握住她的手,“仟仟啊,人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都要死了,怎麼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呢!”
“小門小戶的姑娘,要不是我接你入府,你哪裡有享榮華富貴的生活,可你不知足,要去攀附這大門戶,這哪裡是你高攀得起的啊,瞧瞧,你都要死了,小公爺還不知道在哪裡花天酒地呢。”
沈顔殊冷笑,“姑母,我是要死了,可我甯可死在這富貴鄉,也絕不做你手裡的窮戶刃。”
沈顔殊閉上眼不再去看她。
繁榮華盡過于雲煙,沈顔殊在恍惚之間看到自己的汲汲營營的一生。
說是一生,也很短暫。
從母親嫁錯人開始,她的一生就注定很艱難。母親跟姑母是當地有名的美人花,姑母攀上當地鄉紳周家,後來姑父高中雞犬升天,姑母也一躍成為京都貴婦,而母親被所謂的愛情所迷惑義嫁入寒門,貧賤夫妻百事哀,母親是硬生生被生活被生活蹉跎走的。
母親死後,姑母憐愛接她入京都,她心裡感激卻不曾想她隻是姑母宅鬥的一把刀。
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離開她,笑臉相迎的人他背後中傷她。
這世間除了尊貴和财富,還有什麼是真的呢?
沈顔殊汲汲營營一步一步變成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她要攀上她能夠攀上的嘴權勢滔天的高門,她一輩子都不要回到那個貧瘠的村護,她成功了,終于攀上鎮國公府。
可她發現這高門大戶有着不可謂人說的肮髒算計,她馬上就要死在這些算計裡了。
姑母站起來,“國公府已經挂上了白稠,仟仟,你安心去吧,下輩子當個普通人過一生吧。”
沈顔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當個普通人過一生麼
沈顔殊的眼神開始渙散。
不,就算是重來一次,就算是下輩子,他也不要當一個普通人過一生。
普通人有什麼好的,一輩子汲汲營營為碎銀奔波輾轉。
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要這高門大戶的富貴顯赫。
八月暴雨不止,鎮國公府辦了喪事。
轟隆轟轟轟——
八月餘熱,炸雷在夜幕中撕開黑夜,短暫的照亮地面叢林。
閃電的光短暫卻也透亮,能看到叢林中逃命人的慌張。
“救命——”
沈顔殊望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仿佛在一場夢境當中。隻是憑借着本能逃命。倏忽夏雨驟然瓢潑,風聲更甚,呼呼狂風拆掉她頭上最後一根銀簪,很快掩于污泥消失不見。
山巒就在盡頭,上輩子出現的人卻沒有及時趕到。
背後的腳步聲還在,隐在雨聲中,帶着奪命的狠毒。
又是一道炸雷,轟轟轟--
沈顔姝眉頭緊蹙,她跨過山巒,踏進叢林,盡管危險重重,但隻要有一線生機,她絕不能放棄。
隻是為什麼周家家丁護衛還沒有趕到!
沈顔姝知道背後的索命人是何人指使,不是猜測,而是這是她曾經經曆過的事實。
母親病逝,姑母憐惜迎她入府,意楓院那位姨娘買兇殺人,周府護衛及時趕到救了她。
五年榮華富貴和心機波折,沈顔姝沒想到自己醒來竟然又回到了這個時候。
根本都來不及去分辨究竟是夢還是幻境,刺殺就突發,跟上一世的經曆一模一樣,馬匹毒發嘶鳴失控,馬車傾倒瞬間,刺殺突發,馬夫喪命于前,血濺沈顔姝滿臉。
疼痛讓她知曉這并不是夢境,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有轉機。
沈顔殊渾身冷汗,恍若一場噩夢。她本想獲救之後再思考後續,但是事情的走向竟然失控!
上一世,在進入這片竹林前周家家丁就趕到了,如今已過山巒,已入竹林,為什麼周家家丁還沒有趕到!
難不成她要死在這裡不成!
不,上天既然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即便是地獄開端,她也絕不放棄。
既然周府沈顔殊不再喊救命,為了保持清醒,她咬破嘴唇,在黑夜中有一種冶麗妖冶的美貌和脆弱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