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如玉面孔驟然冷了,蒼白如瓷的臉頰貼近,漆黑眼珠轉了轉,自上而下打量她。
衣服是用他的錢買的,臉也吃圓了些,還有口脂,如桃瓣一樣的色,泛着盈盈水澤。同樣浮起水意的還有她一雙栗色眸子,十分可憐地紅了一圈,睫毛發顫。
被他如此湊近地盯着,宋蘿隻覺像被毒蛇纏上,陰冷黏膩,不自在地偏開臉。
方才宮中傳來聖旨,說是這奸相德行有失,貶去汴州,赴任長史。從一人之下跌落,他肯定心中惱怒怨恨。
宋蘿後悔了。早知不得寸進尺了,等路上停歇的時候偷偷跑就行了呀。
此時這奸相的眼神像是要活剜了她,臉都氣紅了!白皙的臉頰被紅潮浸染,眼尾暈開紅,眼眸潋滟,似是怒極。
沈洵舟忽然擡手,宋蘿以為他要動手,下意識閉上眼,往後一縮。半晌沒動靜傳來,她睜開眼,見沈洵舟眸光沉沉,唇抿成一條線。他的手放在腹上,微微起伏。
“你想的倒美。”他氣息很不穩,拂在她側頸上。語氣咬牙切齒:“小五,把她綁上馬車。”
宿五麻利地抽出繩子将人扣在懷裡,綁了個結結實實,扛在肩上。
宋蘿有眼見地閉上嘴,少年拿着白布的手停在半空,怔怔看她,又轉回去:“大人,還,堵嘴嗎?”
沈洵舟漂亮的面孔靠近,眸中浮起笑意,帶了幾分惡劣,卻是問她:“你猜猜,本官是想堵住你嘴呢,還是放過你?”
“昨日傍晚的事,我也聽聞了些。此事傳開甚快,似是有人背後操控,想對大人不利。”宋蘿慢吞吞垂下眸,“就算您不堵我嘴,我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沈洵舟伸手摘她腰間布袋,動作慢悠悠的,指尖時不時輕碰她的腰,這觸感令宋蘿毛骨悚然。
這是一件襦裙,上衣輕紗薄透,露出少女雪白的脖頸。他見那一小塊皮膚,冒起細密的疙瘩。
“你這麼聰明,應當明白本官此時不殺你已是仁慈,别再耍什麼小心思。”他終于摘下那個布袋,打開看,一排密密的繡針閃着寒光。
宋蘿弱弱争辯:“我覺得大人對我有誤會。”
馬車前的紅棕馬鼻間噴氣,耳朵抖了抖。車廂内空間不算大,角落堆着包袱,桌前點起檀香。
她被扔上來,馬車行走颠簸,腦袋砸在車壁上。沈洵舟端坐前方,握着本書,時不時翻過一頁。
不看她,也不聽她說話。
宋蘿心裡冒火,狠狠用眼神罵他。明明自己都沒露出破綻,這奸相還如此防備人。
已至傍晚,車内昏暗,沈洵舟點燃一盞燈。燭光照亮他幽幽眼珠,忽然看過來。
宋蘿立即換上微笑,眨了眨眼。沈洵舟拿着書,不做神情時眼尾上翹,像帶了笑,添了幾分溫和。
他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說了一路,也不給點水喝。她嘴皮子都發幹了,彎唇時感覺下唇泛疼:“怕長史大人心煩。”
“長史?”沈洵舟将書擱至膝上,似笑非笑,唇瓣殷紅,“現在是有些煩了。”
他扣住書,穩穩扔過來。他白皙下巴微揚,理直氣壯地指使:“替我念。”
宋蘿睜大眼睛:“可我還被綁着,握不書呀。”
“綁你手腕,又沒綁住你手指頭。”沈洵舟撐住額頭,按了按眼眶,“本官看得眼睛疼,你念。”
燭火跳了跳。
宋蘿難以置信:他眼睛疼,我眼睛就不疼了?
忍了忍,她捧起書,艱難地念了兩行。
沈洵舟白皙的下颌被燭光映暖,長睫垂落,照出一片影子,如畫中的美人倚榻。他不太滿意:“太快了,念慢些。”
宋蘿忍不了,合上書,正要開口,耳邊捕捉到一陣破空聲。身體比意識更快,迅速後仰退開。
“铮——”
方才所在的位置釘入一根黑箭,箭頭黑潤,塗了毒。
肩後扶上一隻溫熱的手,宋蘿倒吸一口涼氣,轉過頭,青年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帶了審視。
尖銳冰涼的匕刃出鞘,沈洵舟手覆在金漆刀柄上,襯得指頭如玉雕竹節,泛起瑩瑩之色。他的刀自她腰間滑到胸口,壓低聲音:“宋娘,你會武啊?”
他語調更低,如冰粒自耳上滾過:“你又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