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吧?
“我不要放鹽,要放糖。”沈洵舟繼續要求。
宋蘿拿起一旁的糖罐,舀起滿滿一勺糖,懸持在鍋上方。往下灑了一點,她偏頭看他:“放一點點?放多了會很甜。”
“半勺。”沈洵舟簡短道。
勺中糖晶傾倒,不多不少,正好半勺。宋蘿放下糖罐,心中不由得發笑,心想:沈洵舟肯定沒做過飯。
熱騰騰的長壽面擱到桌上。
她看着沈洵舟的眉皺了皺,面條含在水潤潋滟的唇裡,吮吸的動作停了。她微笑:“怎麼樣大人,好吃嗎?”
“......”沈洵舟盯着她的臉,舌尖傳來的甜蔓延,讓整根舌頭泛起麻,他吞咽了一下,喉頭滾動。
見他一副想吐又不便吐的糾結模樣,連眼尾都暈開一抹紅潮,宋蘿端正面色,認真地開始說祝詞:
“一根面吃得長,這輩子活得久,祝大人長命百歲,歲歲逢春。”
沈洵舟沉默了。他咬牙,有些想不通。
明明小時候母親做長壽面就是放半勺糖,味道很好。為什麼宋蘿做的就如此......齁的慌。
但他還是把面吃完了,半晌沒張開嘴說話,垂下眸,碗裡淺黃的面湯倒映出他的臉。
把人逗夠了,宋蘿疊起胳膊攤在桌上,腦袋擱在上方,一雙栗色眸子溢滿笑:“知曉大人喜甜,我和面的水加了糖,再在面湯裡加半勺糖,會很甜,我提醒過大人的。”
腹中蠱蟲又開始跳了,扭動着要向對它燦笑的少女貼近,沈洵舟感受到腹上的皮膚凸出一塊,皮肉撕扯的痛與炙熱的浪潮交纏傳來。
他呼吸重了一瞬,眸中湧起極亮的惱怒,掩在濃黑纖長的睫下,長睫尾端抖動發顫。
這碗長壽面......
此女又在耍他。
他壓着怒火,轉了轉黑幽幽的眸子,倏然勾起唇,也笑了,“這面尚可,不是很甜。我改主意了。”
宋蘿還沒反應過來他改的什麼主意,便聽他說道:“香囊給我。”
白皙如玉的掌心向她攤開,索要方才被他拒絕的玉蘭花香囊。她從腰間掏出那隻歪了兩瓣的香囊,遲疑着放入他手心。
沈洵舟合攏手掌,“在長安,女子贈男子香囊是為定情。我答應你了,同你成親。”
宋蘿睜大了眼睛。誰要與他定情了?誰?這香囊裡連香都沒裝,這已是她一個繡娘能拿出來的最好的生辰賀禮了。這奸相被甜齁瘋了吧?
見這奸相眉間含着笑意,漆黑雙瞳浮上水光,望着她,眼神聚了又散,她有些後悔故意卡着他吃完那碗長壽面了。
看這模樣,是被刺激到了。當時樹下見他神情,看出他心情不太好,官服下擺也皺皺巴巴的,像是長跪後留下的痕迹。本想主動送他香囊,誰知還被嘲諷了,宋蘿一向是有仇當場報,沒想到把人刺激成這樣......
因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胸腔中的心跳快了幾分。
“大人要同我成親,是因為......”她不自覺捏了捏手心,問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問題,“我身上有大人所圖嗎?”
不然無法解釋沈洵舟對她如此縱容,畢竟上一次,因他之命,她被祁卓玉關進金吾衛地牢整整五日。
地牢陰冷潮濕,比起暖和又有芸娘和小五的沈府,天壤之别。
她猜測,一定是沈洵舟身上發生了什麼,而這變故又與她有關。
沈洵舟蜷了下指尖。
蹭過衣袖,傳來輕微的涼意,他心中那股奇異的心悸更重了。
此女好像......有點聰明過頭了。
宋蘿見他久久沉默,轉了話題:“若要成親,光定情是不夠的,需得先下聘禮,大人您......”
話未說完,沈洵舟忽然站起身,身後木凳倒下,發出刺耳的“哐當”聲。他連凳子也顧不上看,徑直出門向外走。
宋蘿盯着他的背影,簡直是莫名其妙。她憤憤收拾好碗筷,用力刷碗,仿佛那是沈洵舟的臉——都白得發光。
刷好了,她長吐一口氣,摸了摸胸口。裡面的心跳還在撲通撲通。
廊内幽暗,沈洵舟疾步快走,像是要甩掉身後那溫暖亮堂的廚房,以及笑意盈盈的少女。
廊下檐鈴叮叮當當在寂靜的夜中散開,他腳步驟停,伸手摸右肩,摸到一隻震顫的鈴。
冷靜下來,他黑潤潤的眸子浮起惱意,憤恨自己神智不清,竟在她面前說出求親之語。
手心不自覺用力,他倏地将鈴铛給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