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舟呢?”他冷道。
宋蘿抿了抿唇,聲音弱弱:“還......在房裡。”
本以為她答完這人就能放開她,可祁卓玉放開了她的後領,轉而拉住她的手臂,大步拖着她往前走。
她心中重重沉下去。祁卓玉一腳踢開門,大片亮光灑在門内青年漂亮的臉上,層層堆疊的衣褶落在他身下,穿着整齊,他眉間萦着一種潋滟桃色,唇瓣潤澤。他坐在地上,漆黑的瞳望過來。
祁卓玉看他一眼,再看手中的少女衣衫淩亂,耳尖通紅,顯然她方才就是從這裡跑出來的。他眸中閃過興味。
宋蘿後背抵着堅硬的胸膛,前方如刀的寒涼目光盯着她。夾在兩人之間,再次面對自己亵渎的男子,她面上升起羞恥的熱意,背後緊貼的銀鐵胸甲傳來陣陣寒意。
她心想:難怪世間有牡丹花下死的谏言在先,還有如此多的人前赴後繼。花被催發之後更漂亮了,眉梢泛着隐隐的春情。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
沈洵舟站起身,氣息還有些不穩。他向她靠過來,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氣:“跑?”
宋蘿羞怯地垂下眼,耳後紅色發帶晃了晃:“擅自幫大人解藥,民女也是第一次,有些害羞。”
沈洵舟冷笑,不置可否。他這次是真的起了殺心,連她肩上的傷口都不再确認,看她宛如看一具屍體。
“送去金吾衛地牢,先砍了她的腳。”
宋蘿還未開口,祁卓玉長長“啧”了聲:“這小繡娘如花似玉,你還真狠得下心,隻是現在你得先随我去趟前廳。”
“我在裴勳送公主的衣裳中,發現一張與劉萬寒手中那張繡帕極為相似的帕子,恐怕也匿了信息。”他說。
祁卓玉雖為中郎将,但受祁母影響,頗通繡花。那繡帕之事沈洵舟隻與他說了,他既然瞧出有問題,那應該八九不離十。
如此,宋蘿便暫時不能死。
沈洵舟吸了口氣。
*
事情發生在裴府大門口,公主滿臉不高興,怒氣沖沖從府中出來便要乘車走。裴勳抱着一個檀木盒子追上來,額角的汗珠向下落,他将盒子遞給李夭夭。
裴勳喜歡公主衆人皆知。青梅竹馬,如今更是舅侄,送個禮物本來也沒什麼。李夭夭伸手去接。
從一旁竄出來個不速之客,伸手将那盒子推回去。
林萱站在公主身邊,手搭在盒邊:“裴大人,這不合适吧。”
裴勳與林萱原本就有舊怨,盯着她冷笑連連,出聲相刺:“我送與公主,關你何事,放手。”
林萱偏偏不放,竟當着衆人的面将那盒子掀開了,露出裡面精緻的衣裳,金絲繡成的紋樣栩栩如生。
“送衣裳如此親密之舉,裴大人還是留給心上人吧。”
她一番話說的毫不留情,裴勳的面色當場就青了。李夭夭也瞧見這衣裳,雖說精美,她在宮中也見膩了。但想到皇兄,她伸出纖纖玉手,将那衣裳拿了出來。
繡着海棠花的繡帕揚揚落下。
祁卓玉道:“我剛邁出門,尋思他們擠在門後面做什麼呢,那繡帕就飄到我腳邊了,我定睛一瞧,發現這與劉萬寒手中那張繡帕繡法相似,便當場按下了裴勳。”
沈洵舟換了身衣裳,跟着祁卓玉往前廳趕。祁卓玉手裡拽着宋蘿,尚有餘力,見她垂首不語,遲疑道:“這小繡娘當真能看破那繡帕?”
沈洵舟聲線極涼:“在我面前是能的,否則我也抓不了那燕國細作,如今陛下在前廳等着,她若能看出,功過相抵,尚留一命,若看不出,便等死吧。”
宋蘿盯着這雙金紋長靴,幾乎走出了殘影。肩上隐隐作痛,她捏了捏右手掌心,指尖觸到上方橫亘的疤痕。
她執起繡針,在滿堂的緊盯着她的目光中,緩慢地穿入手中的白帕。
李郁坐在最上方,視線在前廳内衆臣身上掃了一圈,回到這個繡娘身上。即便跪着,以趴伏之态,她仍然繡的很快。
婢女為他添上新茶。
茶杯被拿起,又被放回桌面,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廳内如死寂,這聲不輕不重的“嗒”,砸入衆臣心底。
陛下未發話,自然無人敢說話。裴勳臉色微白,死死盯着宋蘿,又狠狠剜了祁卓玉以及他身旁站着的沈洵舟一眼。
偏偏裴家長子裴珏,他大哥不在。否則怎麼能輪到這皇帝将這罪名栽到他身上,還有皇帝的兩條狗。裴勳磨了磨牙,他不相信這狗皇帝敢動他 。
宋蘿膝蓋發麻。她和那日一樣重繡了一遍這帕上繡樣,自然是沈洵舟授意,造成了如今這個局面。她盯着眼前帕上逐漸成型的海棠花,動作未停,心中卻在想李郁的意圖。
棋子布局,走錯一步,天差地别。她原本以為扣下繡品的會是崔珉,再借由他,将嫌疑扣到裴勳身上。此為他最擅用的一招:将水攪渾,流言四起。
李郁半張臉隐入陰影,薄唇抿起。帝王的目光飄渺,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臣子。
忽而他一頓。
衆臣中青年的臉實在惹眼,此時白皙染上紅暈,漆黑眼眸中浮起水霧,越是顯得脆弱,越添幾分豔色。
沈洵舟的睫毛顫了顫,腹中再次湧上來的酥麻比上次還猛烈,他盯着宋蘿的眸光渙散一瞬,她的臉卻愈發清晰,鼻間甚至傳來少女身上輕盈的甜香。
他沒忍住皺起眉。
為什麼越盯着她,那股麻癢越重?
猶如春日水潮,一波重過一波。沈洵舟有些站不住了,明知自己應該将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卻不受控制地,反複掃過她露在外面的,雪白纖細的脖頸。
像一截雪磚,引誘着他将唇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