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從府裡借來的兩套丫鬟衣服，頭飾，首飾全都去了個幹淨，沈知意帶着人往戲樓走。

“小姐，穿成這樣能行嗎？”素兒想着房契司好歹也是朝中官員，她們要見的更是大少爺，穿成下人模樣，會不會連面都見不到。

沈知意隻管叫人安心，把錢帶夠便是，兩人提前在戲樓外的角落石階上蹲着，時刻盯着往來進出的人群。

昨夜到今晨，兩人無事便看大少爺的畫像，生怕将人認錯，鬧得笑話。

日頭漸漸高升，雖然蹲在旁邊有棵大樹，能散下幾片蔭，但仍止不住熱浪奔來，“小姐，要不你去對面茶攤坐着歇一會，我在這兒繼續看着。”

沈知意慢慢站起身，腿腳蹲的有些麻麻的，“不用，這裡也有地方坐。”說着裙裾一擺，就坐在了石階上。

旁側的學堂，鐘聲敲響，突然有個紮着雙髻的姑娘被拖出門檻，粗布包袋散在地上，衣衫上還沾着墨汁。

“爹！再讓我聽半日王夫子的課吧。”小姑娘忙着撿起地上散落的紙張和書本，回頭緊緊抓着面前男人的衣擺，臉上淌着道道淚痕。

男人一巴掌拍掉她懷裡抱着的物什，随後用腳踢了出去：“讀書能當飯吃？女娃家家的讀書有屁用，能讀出個女狀元不成？日後選個好人家才是。”身後的婦人跟着抹淚，拽着女兒往闆車方向拉。

小姑娘見男人态度堅硬，轉頭又膝行拉住婦人：“娘，你幫我說說好話，求求爹了，讓我繼續念書吧。求您了。”說着就要往地上磕頭。

婦人看着女兒這模樣，内心疼痛萬分，正要開口，卻對上男人狠厲的目光，唇口張開，卻分字未出，獨留一空口擺設。

婦人的淚更深了，她扶起女兒，将女兒臉上的淚痕拭幹：“娣兒啊，就聽你爹一句吧，跟我們回去，爹娘都是為了你好，你大哥在碼頭扛大包供咱們一家人吃穿也勉強，你也是看着的啊。”

小姑娘聽罷，眼裡的火光被一點一點徹底澆滅，她像一隻沒了生氣的木偶，任由旁人拉扯着推向闆車。

沈知意腳步比思緒來得更快，裙尾掃過滿地碎紙，素兒追上時，她已經按住了婦人青筋凸起的手腕：“等等。”

婦人轉頭望向沈知意，手也松了松，小姑娘趁機将被踢遠東西又撿了回來，護在懷中。

“這位姑娘莫要管閑事。”身後跟上的男人梗着脖子，怒意十足：“自家事，我們自己解決。”

沈知意掏出荷包，數了數裡面的銀錢：“她的束脩幾何？我全包了。”

地上的小姑娘像是尋着一處光亮，上前死死的保住沈知意的大腿。

男人見狀，眉毛直沖，臉上的神情也扭曲起來：“給我過來，丢人現眼的東西。”說着就作勢要伸手将小姑娘硬扯過來。

素兒見狀立馬橫在中間，格擋開了男人，“你們不就是沒錢供她讀書嗎？我們小姐說了，不用你們出錢，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素兒說完，直勾勾的盯着男人有些微紅的雙眼。

“你們懂什麼？女娃娃識得自己得名字就夠了，将來......”男人得話頭被沈知意截斷。

“将來是要嫁人的？多花些錢财倒不如早早嫁出去，拿些彩禮來得實在？”疑問的輕佻從沈知意嘴裡逸出，語氣間充斥着輕蔑。

男人不語，原本兇惡的眼睛也偏了幾分。

“可是嫁人也得會識人也好吧，什麼都不知，和瞎子有何區别，做爹娘的，難道樂意看着親生女兒往火坑裡跳？”一句接完，仍沒有消停下來的意思，周圍的圍觀人群也滿上加滿。

“‘知過必改，得能莫忘。’您既然知道嫁人的重要性，可連婚書上的字都不認識，那可叫人說了玩笑話去，還談何覓得好人家。”

圍觀的人群裡有人笑出了聲，素兒趁機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替她拍去裙上的塵土，又遞了個帕子給她。

小姑娘身旁的婦人，沈知意看着是心疼女兒的，給素兒耳語幾句，悄悄在身後給了她半吊錢：“就當是咱小姐提前給令媛添妝了，就讓她念完吧。”

街上攤鋪挂的風鈴輕響，戲樓旁湊着一堆人，擋去了大半門欄：“靠近些去瞧瞧。”從景對着身旁的随從講話。

說罷，衆人快步朝熱鬧堆裡走過去。

“讓開，讓開。”随從将人群費勁扒開，擠了半天才勉強看見中間人的腦袋。

“少爺，估計是平民糾扯，咱們還是去樓上坐着吧，今個兒排的曲兒都備好了，就等着您。”随從谄媚着獻殷勤。

“再看看，這比那戲樓裡排的東西可有意思多了。”從景望着議論中心沈知意的背影，笑意漸盛。

沈知意瞧着面前的男人沒說話，轉身把小姑娘重新送進學堂，女孩身體發着顫，但仍然扭頭不停對沈知意說着謝謝，快到學堂大門時，一度要磕頭下跪。

沈知意伸手接住她的雙臂，“姑娘隻管用心念書便是，剩下的學費不用擔心，後頭回了家也同你爹娘一起坐下好好商量着，若是有困難到知了書肆找我即可。”

小姑娘緊緊抱着手裡的布袋，一步三回頭進了學堂，看着人落座後，沈知意又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