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大學生給了季老爺一點點四處認親的小震撼,季老爺覺得新奇,一點也不怪他,也試探的問:“那我就叫你九清了。”
于是,車子在逼仄弄堂口停穩之時,兩人已經一口一個“大哥”“九清”的叫上了,車門剛剛拍上,前行幾步,便有一個蹲在牆角的破氈帽頭迎上前來,他眼神在四處亂瞟,頭卻已經很有目的的伸上前來,這勞工一看就是兼職拉皮條的生意,熟練詢問:“做生意還是逛逛啊這位爺?”
祁爺面無表情的蹭蹭後退兩步,啪一下又退回了車門前。又一聲開門聲響起,季景淮好笑的看着面色如熟蟹的祁九清:“我跟你一起。”
祁九清嗖嗖嗖來到季景淮的身邊,慌亂的冷靜分析:“不不不,我們不從正面進去了,□□犯法,非禮勿視,讓我寫個符咒先。”
兩人竹竿一樣站在車側,一個手忙腳亂的翻東找西,另一個則靜靜看着翻東找西的人,司機師傅不得命令也不敢擅走,隻好停在那兒給倆人當背景闆。
好在祁九清這幾天窮出了習慣,那本被他撕了小半的筆記本還好好的揣在兜裡,他深吸一口氣,撕下兩張紙放在車頂上。
季景淮眼看着他拿鋼筆畫下了兩道流暢的符咒,他好奇地問:“這是什麼符?能讓我們不被看見嗎?”
祁九清羞愧的回答:“并不能,但可以讓人無視我們。”
于是佩戴好符咒的二人再次出發,果然皮條客們看到他們也隻輕掃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祁九清小聲找補:“雖然不能隐身,但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愈往裡走去,人聲遍愈發熱鬧起來,電線杆上都是治花柳病的小廣告,可惜沒人會理會。空氣中彌漫着混亂的氣味,腥臊中還夾雜着油膩的甜香。
祁九清皺了皺鼻頭,他有點想讓季景淮回去,剛轉頭,季景淮卻先一步遞給他一塊手帕:“是鴉片的味道,能防一點是一點吧。”
女人們的嬌笑聲和男人們粗粝的嗓門此起彼伏的經過耳邊,正值傍晚,有許多站街拉客的女人們回來了,祁九清隻好牢牢地抓住了季景淮的袖口,以防這剛認的大哥走丢,他仔仔細細的分辨着大量話語中的少量信息。
黃天不負有心人,在經過一處敞開的大門時,竟真讓他聽到了點什麼,他連忙拉着季景淮側身站在了那門邊。
裡面隐隐傳出老人的聲音,可惜距離略遠,隻模糊捕捉到“懷孩子”這種字眼,祁九清怕她走遠,便戳戳季景淮,打了個進去的手勢。
季景淮立刻點頭。
門内的世界仿若另一個天地,低等妓女的生活環境可謂下下等,好在進了這院子鴉片的味道少了許多,他拉着季景淮匆匆墜在那跛腳婦人的身後,祁九清聽到她在與一個被遮擋住的女人交談:“桃紅兒最近是不是就要打胎了?”
那女人道:“是的,馬上就是貴人吩咐的日子了,葵花兒也快到時間了,下個月就準備她的。”
跛腳婦人:“那男人還守着嗎?”
女人:“守着呢,這主子吩咐下來的可比自己生的上心多了。”
婦人:“把錢給你你也上心,待會兒去看一眼吧,臨到跟前,别出了什麼岔子。”
這樣講着,那跛腳婦人和女人便一人提起一個裝着魚鳔的水桶,進屋去了。
祁九清擡腳就要跟着他們進屋去,卻被季景淮攔了下來,青年擡眼看他,鏡片底下是真真切切的困惑,季老爺想了想,還是沒和他說一些腌臜事,隻是勸他:“别進去了,在這裡等吧。”
青年竟意外的信任他,乖乖的跟他站在原地等着,不過半個多小時,兩個女人便從屋子裡出來,又打開一道地窖門,走了下去。
祁九清好奇的問:“這又是做什麼?”
季景淮覺得這個能回答:“這底下大概也住着人。”
祁九清悟到言外之意,不能想象一個地窖裡怎麼住人接客,他扣掉了一塊潮濕的牆皮,不吭聲了。
季景淮發現這個人的手指頭閑不下來,腦子裡消沉的時候總是扣扣這個扣扣那個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好懂的很。
兩人閑着也是閑着,祁九清伸手拿出手絹想還給季景淮:“你一會兒沒事做嗎?跟我在這兒耗這麼久,不會耽誤你時間吧?”
“你拿着吧,一會兒出去還會用到,我本來就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要回家的。”
祁九清心道,那占用了人家下班時間豈不是更加不可饒恕,可這屬于季景淮執意要來,怪不了他。
“那你怎麼對這些很了解的樣子?你不是都不知道這兒的嗎?”
祁九清還在探頭觀察,隻留了個漆黑的頭頂來問他,季景淮發現這人發量十分茂密,且發旋向左。
他博弈許久,大發慈悲的沒有告訴祁九清此乃小道消息、茶館閑談中的常識,隻道:“平日裡偶爾看幾本小說罷了。”
祁九清信以為真,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轉一圈,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眼前的腦袋左右晃來晃去的,季景淮忍不住伸手把他腦袋上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抹平了:“你的符咒多久失效?”
祁九清估摸着換算了一下,他也沒有用筆記本畫過這種銷聲匿迹的符咒,隻能大概回答:“嗯,三四個小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