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高權重者可憐,
卑賤粗蠻者可惡。
**
人間,京城。
今日,大街小巷都在讨論一件事:左相可憐。
“哎喲,左相真是可憐啊。”
“可不是嘛,寒門出身,好不容易通過科考一步步走上丞相之位,本以為從此日子就好起來了。結果,發妻生的第一個女兒……”
“诶诶诶,左相第一個女兒怎麼了?”
“你不知道?”那人壓低着聲音,烏泱泱的人圍向他:“那女子天生是個聾啞人,說不了話也聽不到聲。”
“哎呀!”人群齊齊發出歎息,一個個惋惜得不得了。
“說起來,左相的發妻也是個可惡的人。”
人們問:“怎麼說?”
“那是個——鄉野村婦。哎喲,那行為舉止粗魯的,那舉止言談粗鄙的。簡直一點規矩都不懂。”
“怎麼?你見過人家啊?”有人問。
“嘶,”講話的人很不滿:“我沒見過我能這樣說?那臉蠟黃的,整個人恐怖至極,雙眼都凹進去了!簡直像鬼!”
他邊說還邊比劃,聽的人似乎也看見了左相發妻,齊齊附和:“可怕可怕。”
“不過,左相倒是很愛她,愛到連聖上都為之感動。”
“但他發妻最可怖的,還是她的蛇蠍心腸。”
“怎麼說?”
他招招手示意人們圍得更近:“她的女兒不是殘缺之人嗎,左相倒是不嫌棄這個女兒還很寶貝。”
“結果,那女人趁着左相外出處理公務,裹着一床被褥就将那小孩扔給鄉下她娘家裡去了。”
“你們想,左相發妻是個鄉野村婦,那女人的娘自然也是,那小孩日子難過呀。”
衆人附和:“難過,難過。”
“就這樣,左相都沒将她休了,說什麼糟糠之妻不下堂,怄了幾天氣就又原諒她了。”
“現在,那女人終于病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就是可憐了左相,又要傷心難過好幾天。”
“唉,可憐,可憐。”衆人歎息。
日頭漸漸毒了起來,到該用午膳的時候了。
衆人擺擺手,各自散去。
走時,還心滿意足地拍拍自己,覺得自己又過了有意義的一天。
**
幾年之後。
遠在千裡之外的鄉下。
一個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姑娘,正偷偷摸摸貓在堂前。
她一臉警惕,瞧着沒有人來,一溜煙兒就進了堂前。
她蹑手蹑腳地翻着鍋碗瓢盆,乞求能找到一點吃的。
啊!還真有!
從碗架子深處翻出一個食盒,一打開,嘿!真有幾塊糕點。
還是她最喜歡的棗泥糕。
她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邊吃邊在心裡罵人。
沒錯,她就是沉縛。
該死的危肆,又騙她!又騙她!
不是說好這次絕對絕對不會騙她了嗎?不是說好他們一起的嗎?
人呢?人呢!
她都在這裡呆了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
她,沉縛發誓:絕對不會再信男人的任何一句話。
“危肆,别讓我逮着你。”她咬牙切齒地想。
沉縛餓極了,沒一會兒,那些難以下咽的糕點,她不用就水就吃得一幹二淨。
肚子終于飽了。
還沒等她收拾殘局,木門吱呀一聲就被踢開。
一老婦人拿着半截長的木棍,破門而入。“啪”的一聲打在沉縛面前的桌子。
老婦人眉毛高高揚起,鼻子皺起,面容扭曲猙獰,嘴裡不停地說着什麼。
這,就是她的外祖母,京城人口中的鄉野村婦。
“啪”的一下,老人又重重敲了下桌子,沉縛熟練的抱着頭蹲下往後躲。
她已經習慣了,自入梏以來,她就聽不到也說不了,成了一個聾啞人。
每次這樣乖乖受着,裝死就可以了
她外祖母能說些什麼呢?她每次發火,沉縛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不過從外祖母憤怒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
也許是:“誰允許你吃了?給你飯了還偷吃!”
又或是:“費錢的玩意兒,養着不知道幹嘛,還要倒貼錢。”
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沉縛在孤兒院的時候都聽膩了,估計現在也大差不差。
最後等老人說累了,扶着腰喘氣了,沉縛就自覺爬到桌邊給她倒杯水乖乖遞上。
最後,外祖母就會放她離開了。
沉縛都背得到她每次的流程了:踹門,木棍,敲桌子,噼裡啪啦一堆話,最後喝杯茶歇歇。
雖然被外祖母鬧了鬧,但沉縛好歹是填飽了肚子。慢慢悠悠往自己房裡走去。
一直悠然走到門前的菜園子,然後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