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倒下去,頭磕在桌子上發出鈍重聲響。我吓一跳,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麼走神。我應該一直盯着她的。還好,她額頭隻是有些腫,沒出血。我慶幸,就這樣扶着她,猶豫了一會,才決定把她抱起來,送她回房間。這是我一直在強調的忌諱,不可以在她應允之前發生肢體觸碰。她承擔的夠多了,也許我還不能去分擔,反而是一種累贅。
長期做高強度體能訓練,就算她的體重符合标準,我也會覺得輕巧。何況她……
我在樓梯一半位置停下。她的重量稀薄,令我有錯覺,像是走向更高海拔的地方。她要被天空帶走。而我不能理解,憎惡這種獻祭。
昨天晚上,還有之前很多個晚上,她一個人到底怎麼過的。整夜寫我的名字,這樣會讓心裡好受一點嗎,哪怕一點?
我很愧疚,很憤怒,又無法釋懷。但我不後悔出現在她眼裡,因為她馬上就要摔倒。她看不見我眼中的預見。回憶間,我呼吸困難,仿佛真正面臨群山,面臨高原帶來的寒冷與壓迫。
我從來沒聽到過自己的呼吸這麼費勁,用力鼓起胸膛,讓肺部充滿空氣試圖換取一些氧,一些能讓我保持直立,不會松懈的能量。我抱着她,也許在樓梯上站了十分鐘,甚或半個鐘頭。時間模糊不清,但我心裡不好受,神志清醒而寂靜。
看護她,直到她下午才醒,我一動不動,周圍隻有呼吸如深淵般的回聲。
我還握着她的手。這是她唯一主動允許我做的。黃昏的陽光照在她臉上。她歪着頭,看自己,看我,聲音黯然而平靜。
“我不能再睡了。”她說。我點頭,因為她不能不吃午飯,又不吃晚飯。
“不要吃我做的,不好吃。”她說,“手藝已經生了。”
我猜想她對維持生命有過消極對待,而這部分沒有被記錄。不過這是好事。如果她全部都記下來,如同交代生前具細事情,以為已經過完自己的大半生。餘下的隻有失望,沒有了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