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曾經。
未滿九十九年,不夠以名字獲取足夠信仰的小烏,在平氏時,仍隻是一個離不開本體,半隐半現,透明的靈。
靈沒有成熟的心智,沒有構建穩固軀體的靈力,說是幽靈也不為過。他以未成熟的孩童姿态存在,雖然這并不是他原本所希望的。心性隻如果一張白紙,随本性行動思考。
被迫更換了原本檀木色的刀鞘和刀柄,一身木色狩衣變成暗沉的赤紅,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更換的家徽,輕啧一聲。
看久了,還是覺得笹龍膽要順眼一些。
不過,能跟那個莫名其妙傷害他的本科穿着不一樣,好像也挺不錯。
……
那時的小烏,也才剛能脫離本體不久。曾經受源氏前主和刀劍本性影響,性情冷傲,漠視生命,對殺戮卻有着非同一般的狂熱。
每當他被主人揮舞着收割生命後,聽着主人那些不明白但愉悅的誇贊,感受着清晰含着欲望與傲慢的喜悅,再被精心手入放回刀架上時,旁邊那早已成就人身的家夥總是盤坐在他面前,噙着越發怪異,也分外危險的笑容盯着他,像是盯着某種嫌棄肮髒但有興趣的獵物,一樣說一些聽不懂的自言自語。
直到那天晚上,在他快要積攢到足夠脫離本體的靈力和信仰,躍躍欲試時,對方突然說了句什麼,突然出手,将毫無防備的他的本體斬去兩分……
若不是被那個惡劣的家夥砍傷,又遭遇源氏叛徒送走,他原本能在源氏就成為獨立的存在,雖然同樣是靈,但完全不一樣。
至少,不用活生生地等死。
男童外表的靈孤獨地跪坐在偏僻的閣樓上,因為失去靈力來源,他忍受着斷刃的疼痛,無力行走,半斂的金色瞳孔空洞無機質,猶如一尊人型木偶。
不再能被人揮舞,不再為人所信仰愛護的他什麼都做不了。不能斬殺敵人,不能威懾臣下,得不到喜愛和念想,甚至沉沒在所有人的記憶裡,宛若被遺忘的寵物,守着本體,等待未知無望的未來。
恨嗎?不恨,他是刀,隻是在履行身為一振刀的使命,這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為什麼人形胸口的位置,裡面什麼都沒有,卻還是覺得難受揪緊呢?
這種讓他想要到處跑,大聲呐喊,揮舞本體斬殺些什麼的感覺,就像某些死在他刀刃下的人一樣。
是絕望?亦或是疼痛?他已經快記不清楚了。
及膝下一半的暗紅指貫遮不住的地方,一雙細白腳踝上俱有一線猙獰的傷口源源不斷溢散着淡紅的靈力。
這是他被砍傷的地方,不能重鑄或收集更多信仰,傷口永遠不能愈合,反而是助他化形的靈力一直流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連這副虛渺的人類模樣都快要消失了。
他本就是刀,回歸本體也沒關系吧。
隻是,名為【不甘心】的,活着的情緒不斷提醒着他——好不容易擁有人身,他明明還有好多好多東西,想去聽、想去看、想去嗅和觸摸!
除了鮮血和打粉棒,他也曾向往過窗外飛翔的麻雀和雲朵們的生活,也還想去找一找,那隻曾落在過他刀鞘上的白蝴蝶……他唯一的朋友……
小烏以為,他會就這樣默默地直到消失,在被獅子之子傷害,到靈力散盡時,就連思考都不會,總有一天,連破損的本體也會生鏽,被侵蝕成一塊廢鐵,徹底為人遺忘。
他本來是這麼以為的。
他曾在暮色中被鍛出,又在傍晚被送到第一任主人手中,被家族裡的同伴在夜晚斬斷,最終,也将要安靜地消失在黎明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