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遙也曾是明大的學生,她比你大一屆,不過她因為是建築系五年制的,所以跟你還是同一年畢業。”廖謙撕開一道口子,富有磁性的聲音開始娓娓道來。
“明大這麼多學生,我并不認識她。”廖言其實沒什麼耐心聽廖謙說這些,多餘的懷舊,對他沒有任何煽情的作用。
“阿言,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表達,一個人的大學時光原本應是最充實最快樂的階段,可林遙卻在那幾年遭遇着最痛苦最不堪的經曆!”
廖言的喉結微微滑動,廖謙說的其實不錯,因為他的大學四年原本也是光芒萬丈的,隻是在最後一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沒有說話,他決定先安靜地聽下去。
“林遙來自南方,她很漂亮,所以一入學,她便成了全班甚至全系的焦點。
剛上大一時,就有不少男生追她,不過她那會家裡出了很大的變故,獨自撫養她長大的奶奶突然離世,對她打擊很大,所以她根本沒有心思談戀愛。
她自閉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隻是按部就班地上課和回宿舍,所有的社交活動她都不愛參加。
後來,她的生活費成了問題,她必須要出來打工養活自己,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抛棄了她,所以她的奶奶剛一離世,所有事情就隻能靠她自己。”
廖謙頓了頓,用力地咬住嘴唇:“也就是她在藍爵彙打工以後,才發生了那樣的事。”
廖言聽罷瞳孔一震,大名鼎鼎的藍爵彙他怎能不知?能在裡面消遣的淨是些有錢有權的人,曾經他和廖謙也去那裡玩過,隻不過他是和朋友吃飯唱歌,廖謙則主要是談生意。
而讓廖言震驚的原因還在于,林遙在那工作過,可那裡并不是一個适合漂亮女孩打工的地方。而且,廖言聽過一些小道消息,藍爵彙發生過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至于具體什麼事情,沒幾個人知道。
廖謙燃起一根香煙,深吸了一口,啞着嗓子繼續訴說:“林遙原本不在那裡打工,可那年暑假,不知經誰介紹,她去了工資高很多的藍爵彙。
她剛開始去的時候,隻是當個端茶送水的服務生,不過她因為外形實在太出衆了,很快就被領班安排到了包間陪酒。
陪酒,你也明白,就算什麼都不做,也難免會被一些人占了便宜。
但她并沒有因此放棄陪酒的工作,而是繼續做了下去。”
廖謙呼出一口煙霧,滿臉心酸:“也許,她那段時間是真的有什麼困難吧,如果我能早點認識她,她是不是就不用來這種地方了?”
“你那時候經常去藍爵彙,就沒見過她?”廖言忍不住問道。
“我應該是見過她的,但我并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因為後來我才知道,她總愛戴着一副半面面罩,而且,我沒有點過任何女孩陪酒。
廖謙沒有點過陪酒,這點廖言倒是深信不疑,抛開廖謙的決絕與殘忍,他的為人廖言還是十分清楚的。
“林遙在藍爵彙到底發生了什麼?”廖言繼續追問。
“被一個無賴糾纏上了,他把豪車甚至開在了明大的學校門口,一時間流言蜚語撲面而來。
林遙本就漂亮清冷,有喜歡她的人,自然也有不喜歡她的人,很快,她在學校就被孤立了,甚至還被校園霸淩。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才決定從藍爵彙離開。
然後,意外就發生在她準備離開的那天。”
廖謙摁滅了手中的煙頭,滾燙的煙絲灼燒在他的手心上,火辣的痛感立刻蔓延開來,可他,竟然面無表情地忍受着。
廖言見狀不禁喊道:“廖謙,你瘋了嗎!”
“我是瘋了!”廖謙踉跄了幾步,攤開手心,絕望地搖搖頭:“痛嗎?跟她比起來一點也不痛!”
緊接着,廖言便聽到廖謙那心如死灰的聲音:“那個無賴性侵了林遙,然後…然後林遙失手殺死了他……”
話畢,天空中最後一抹餘晖散盡,天色完全地暗了下來。
廖言的表情頓時僵住,緩了片刻,他生硬地問道:“藍爵彙那年不光彩的事情就是這個?”
“對,”廖謙澀澀回道:“而且我當時就在現場,我甚至還看見了林遙,她穿着黑色的長裙,戴着黑色的面罩,她像一隻黑天鵝一樣,被警察團團圍住。
可我當時并不知道她就是林遙啊!更可悲的是,我不是在警察來後才看見她的,而是在案發前就看見了她,我甚至還看見了她掉在地上的刀!可我卻壓根沒有想這麼多,更沒有及時發現她的異常,我像一個冷漠的路人一樣錯過了她!
如果我當時能夠仔細一些,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發生?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啊……”廖謙噙着淚水,眼圈發紅地看着廖言,眼神中透露着無盡的悔意和哀傷。
這一刻,廖言第一次有些心疼廖謙。
他确實不像個薄情寡義的人,他還有心,至少對林遙他是這樣的。
“那林遙後來怎麼樣了?”片刻,廖言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她被判了過失緻人死亡罪,刑期兩年,緩期執行了。”
廖謙仰面朝天,再次悲恸地說道:可她明明不該有這個罪名的,她隻是正當防衛,她不該背負這條人命的!”
“你是說,林遙的判決不對?”
廖謙木木地點了點頭:“林遙當時隻是個孤立無援的可憐學生,對方卻有豪華的律師團隊。後來,六叔托人查了卷宗,發現了一些有問題的地方,他說林遙其實就是正當防衛,是可以推翻罪名的。”
“那你們,有沒有去申請——”廖言話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
天色又暗了幾度,廖謙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遙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恰好就是她來明大上學後的那段記憶,你覺得我會為了給她翻案而喚起她的那些痛苦嗎?”
他直勾勾地看向廖言,目光凜冽而銳利,像一隻猛獸一樣可以随時戰鬥。
廖言動了動嘴唇,不禁啞然。
良久,廖謙重新收拾好情緒,繼續開口:“阿言,那場車禍完全就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更不是你我故意而為之,雖然它帶着些沖動的色彩,但好在所有的艱難都挺過來了,林遙她現在也是好好的,所以你能不能放過自己,忘掉它,既為了自己,也為了林遙?”
“哼,所以呢?”廖言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是不是還要感謝那場車禍?謝謝它讓林遙失去了記憶,把她從水深火熱的過去中拯救了出來?”
然而話音剛落,廖言就痛苦地垂下了頭。盡管說着不近人情的話語,但他已然陷入了巨大的掙紮之中。
他确實沒有想到,林遙居然經曆過如此可怕的過往。倘若她沒有失憶,那又該怎樣的痛苦?或許,她會永遠地活在那片陰霾之中。
而他如果不顧阻攔地一定要将車禍的真相告訴林遙,那會不會刺激到她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去?
這一刻,廖言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