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來人身披一領白色鬥篷，鬥篷上引山水作緯，集風雪為經，交織出歲暮寒川圖一幅，至鬥篷之下，一衣一裳，觀其質如藍田暖玉，瞻其色若雨後天青。

遇到辜子殊，賀雲野的心情比封印十頭黯獸還要暢快，再想到自家兄長一身的絕學，那眼中的笑意就宛如被風拂過的漣漪，一直往外漾開，未曾斷過。他側過身子，伸出手來向自家兄長讨教：“哥，我想學剛才那一招。”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毫無生疏之感，仿佛在過往的歲月裡踐行過無數次似的。

賀雲野心中琢磨着，如果能在去往冥海之前學個三兩招，下次遇到黯獸，他便能如法炮制，把它們直接凍在原地，省心省力。

“又來跟我讨要，五行陣法都參透了？”對上自家弟弟無比期待的雙眸，辜子殊忍不住出手敲了敲他的額頭，“水靈旗第四十七式，寒雲暮雪，等你能舉一反三的時候，我就教你‘冰封’該如何用。”

“這招教不了，其它的也成，隻要能把黯獸們當場鎮住，不讓它們亂跑，我都可以學。”賀雲野把手縮回，在額頭被敲的地方揉了揉，他哥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該用多大的力道便是多大力道，永遠不會輕半分。

“還有我，我也要學。”片羽欣喜地往兩人中間擠擠，提醒子殊哥哥不要厚此薄彼。

“片羽……”辜子殊躲過了弟弟求知若渴的殷切目光，躲不過妹妹嗷嗷待哺的剪水秋瞳，一聲歎息像春日裡的翠鳥掠過湖面，低得不可聞見。

“伸出手來。”辜子殊輕聲說道。

也不管他在喊誰，賀雲野和片羽雙雙擺出右手，等着哥哥教誨。

一張泛着蓮香的巨大畫卷，疊成了四四方方的厚重紙集，浮現在片羽的手中。

片羽微微偏頭，十分好奇地打開它，卻冷不防地被一道從天而降的嘶吼炸得頭皮發麻，好在辜子殊及時擋下，那單薄的倩影才不至于被如山滾動的狂潮倒卷進去。

賀雲野伸出手，先行一步将紙集合上，又拍了拍片羽的肩頭，安撫她驚魂未定的心緒。

“這是什麼？”他急聲問道，心中疑惑的還有，他哥什麼時候變得愛捉弄人了？

“抱歉！”一株散發着玄妙氣息的绶草從辜子殊手中迅速飛出，烙印在畫卷之上，随着青光浮動，那狂風巨浪也在瞬間恢複平靜。

辜子殊自身也是錯愕不已，腦海裡回憶起紙集經手的種種，最終定格出一個人的身影，愧意滿滿地說道，“這巨潮本是針對我而來，倒讓片羽承受了這無妄之災。”

“我不要緊。”片羽擺手，示意兩人不必擔憂。

“我看到箦鲸在裡面遊動，這紙集是做什麼的？”一場虛驚之後，片羽對紙集裡面的東西更加好奇了，迫不及待地想讓兄長闡明一切。

“進入四海兇獸封印地的大門之一。”辜子殊見片羽真的沒事，便細細地說與她聽，“四界之中，屬百丈岚海、羅刹海、冥海、古魔極海幅員最為遼闊，因而也聚集了衆海域之中為數最多的邪獸，這百年來，我與青蓮師兄、雲廬師兄、百代師兄各自堅守一域，為海上過往的船隻護航，使其免受邪獸的侵擾。”

“不是黯獸？”賀雲野有點驚訝。

辜子殊：“黯獸自然是有的，我們的任務重點在于封印這部分的黯獸，還有那些桀骜不馴、不服規勸的尋常兇獸，至于肯改邪歸正的，我們不會太為難它們。”

“裡面沒有黯獸嗎？”片羽逐頁翻着那本紙集，第一頁是狂打着海浪的箦鲸，第三頁是噴着岩火的龍鳐，第十頁是海蛇，片羽盯着那條海蛇，對它能吞下一頭巨象毫不懷疑。

辜子殊點了點頭：“黯獸不同于一般兇獸，是要送到萬獸殿的，并不在這裡邊。”

“你想用這些兇獸去磨練片羽的吉光神力？”賀雲野望着那厚厚一本紙集，裡面少說也有上千種兇獸，頓時明白了他哥的意思。

辜子殊擡手一點，隻見紙頁翻飛，而後停在了最末一張：“越往後面，兇獸越是強橫與霸道，也越契合吉光神力的激發。”

“沒錯。”片羽注視着最後一頁忽隐忽現的魚婦，一雙黑如曜石的瞳眸深處，透射出一抹不屈的明光，“吉光神獸的神力有缺不假，可千萬年的力量蓄積，底蘊何等深厚，憑我三百年的修為，能掌控的到底是滄海一粟，這本紙集給我磨練正正好，我會把這些兇獸收拾得服服帖帖，叫它們再也不敢逞兇作惡。”

“那我的呢？”賀雲野繼續攤開手，片羽有了紙集，他的那一份肯定也不能少。

“我記得你在醫道方面更有天資一些，如今修煉到哪一步了？”辜子殊輕笑出聲，不答反問。

“在小榮枯之境。”賀雲野有點心虛，下意識地避開了兄長的目光，盡管平日裡和金虎處在一起時顯得分外穩重與理智，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與喜好，在陣法方面會傾注更多時間，對于醫術一道，能得過且過便不去深究。

至于何謂小榮枯？答案很簡單。

自然界之中，所有的人魔妖冥，在沒有堪破生死意境，得道飛升之前，丹田之中是沒有自己的道台的。

而道台一旦築成，仙人仙獸的底蘊根基便會得到穩固與天道庇護，甚至在此之上開辟新的修煉之術。

賀雲野是靈羽一族的後代，生來就擁有一座道台，隻是這座基台被賦予的術道是醫，雖然順着這條路走下去也能學有所成，可那畢竟不是賀雲野想要的，所以他在道台的基礎上又令辟了陣道。

小榮枯之境，是醫道上的一個小成，即以榮補枯。

生命的根本，在天地之靈氣，在江川之精華，賀雲野要做的，就是在這兩樣都完全喪失的境況下，去救活依賴着這兩樣而存活的瀕死生靈，如此一來，要麼調動它域充沛的靈氣，補給靈氣盡失的地方，要麼散出自己的道台底蘊，去延續此地即将折斷的生機。

“下次碰面，我要看到你的大榮枯境界。”辜子殊一錘定音，不容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