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轉文光殿中瓊樹高聳,其上如孤舟大小的葉子随風擺動,在天邊暮雲收盡之前,散發出了澄淨而溫煦的清輝,将殿内映照得與白晝并無二緻。
“黑狐王既能跟冥族聯手,為什麼不選擇與天狼王合作?”
金虎想不通,天狼王跟黑狐王鬥了那麼多年,想來也不是那種膽小怕事之徒,怎麼黑狐王甯願選擇和自己的夙敵結盟,也不與同為妖族的天狼王并肩作戰?
賀雲野:“很簡單,黑狐王在雲海山駐守了一百多年,以狐、冥兩族如今的局面,天狼王愣是半點疑心未起,可見他對危機的感知能力有多遲鈍。”
在賀雲野心中,天狼王是否真的打敗了黑狐王還有待商榷。
得到賀雲野的回應,金虎又向他抛出新的問題:“你先前說大祭司被流放是一個局?難道她是被族人陷害的不成?”
比起被陷害,賀雲野倒覺得:“她可能是自願被流放的。”
“怎麼說?”金虎很是好奇。
“投石問路。”
“投石問路?”金虎想到紫绡被發配的地方是離冥界最靠近的劍嶼,“她想試探冥族的反應?”
“不錯。”賀雲野無事時也會翻一翻史書,他所想的便如金虎所說的,“如果讓黑狐王直接去找冥王合作,以妖、冥兩界的仇怨,你認為冥王會答應嗎?”
“廢話!冥王那小氣吧啦的性子,再過一萬年,黑狐老兒也休想踏入冥界半步。”金虎換了一個更惬意的姿勢,他的前肢相互交疊,毛乎乎的腦袋就枕在雄壯有力的前腿上。
“但叛徒的身份就不一樣了。”賀雲野說道,同時也在想,如果是他面臨着狐族的處境,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引來冥王的待見。
三天時間的追查,讓片羽對于大祭司所謂叛族的前因後果也有了初步的斷定:“如果我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便是狐族預測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還是黯域帶來的,僅憑妖界之力難以應付,不得已要去尋冥界相助,并為此設下一個局。”
“黑狐王假作不敵天狼王,趁此機會擺脫天狼王長久以來的挑戰與糾纏,避入早已計劃好的雲海山中,而後推大祭司出來按一個‘叛族’的罪名,名義上是流放到羅刹海受罰,其目的是找機會接近冥王從中斡旋,進而拉攏冥族。”
金虎聽着聽着打了個哈欠,兩頰上的虎須一抖一抖的:“天狼王那般胸無城府、毫無算計的便也罷了,冥王難不成也是?狐族遷入雲海山,大祭司潛入羅刹海,他不可能一點疑心也沒有!”
片羽:“疑心自然會有,史簡上面大祭司叛族的理由都是模糊的,尋常人了解過這段經曆不産生懷疑都很難,更何況是冥界之王,但能不能見到冥王,甚至說服冥王,就要看大祭司如何做了。”
賀雲野:“退一步講,就算大祭司叛變一事确切不移,冥王也不見得就會全信。”
片羽一雙黑曜石般靈動的瞳眸被岩星抖動的胡須吸引着,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戳了戳金虎那鐵戟一樣的長須。
金虎不僅不反對,甚至主動把腦袋湊過去,給片羽揪着虎須玩,相較于對待賀雲野的态度,簡直判若兩虎。
“狐族的目的是見到冥王,見不到冥王一切都免談。”賀雲野瞅着金虎的憨态,很無奈地搖了搖頭,“冥王心中存疑,但未必就會放棄這個報複狐族的契機。在黯域沒有發生大争亂之前,就冥界與妖界的新仇舊恨來說,扶植一個叛徒,讓狐族内部相互傾軋,冥王自然是樂見其成。”
金虎起身繞到片羽後面,讓她倚在自己寬厚魁梧的脊背上:“大祭司被流放後,沒過多久便來到仙人山,她到底見沒見到冥王、冥王對黯域的了解有多少我們并不知曉,狐、冥兩族最終有沒有達成協定也無從得知。”
賀雲野的目光在四周堆積如山的玉簡、書卷之中掃了一眼,其中既有妖界的《山川異錄》、冥界的《海經集注》,也有人界的風俗話本,像《津州志平話》、《壬戌宗轶事》,此外,他還看到了青蓮仙君的《紀行》。
青蓮仙君有個習慣,凡是他所到之地,所見所聞,會随手記錄在随身所帶的竹紙、絹帛之上,若是碰巧這些都沒有,從樹枝上摘下的葉子,或者是路旁撿到的石頭,都可以充當記事的載體。但對于這些瑣碎的手稿,青蓮仙君不一定有時間去一一整理,空時,賀雲野和片羽便會幫着謄抄。筆錄如果不及時修撰成冊,久而久之,也會遺失。
賀雲野聽到金虎的話,将視線從《紀行》上挪開:“兩界聯手是大勢所趨,如果妖界覆滅,下一個倒黴的必然是冥界,黑狐王笃定了冥王不會坐視不管,他選擇雲海山的原因之一,便是想用最快的速度與冥界互傳消息。”
金虎聽了點點頭,片刻之後又搖搖頭。
“話說,我們好像越扯越遠了吧,說這麼多,和大祭司要救的人有何關系?”金虎被賀雲野和片羽的思路牽着走,險些忘了最初的話題。
片羽提醒金虎:“能讓大祭司不餘遺力複活的人,定然不是平庸之輩。”
金虎一頓:“難道大祭司救的人能阻止黯域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