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唯屏住呼吸。屏幕上變幻的光影正是他想要表達卻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概念，那些在心底最深處、尚未成形的感受。鄧寄不知用什麼方法，把它們從混沌中提取出來，賦予了精确而美麗的形式。

“太完美了。”程唯輕聲說，手指不自覺地觸碰屏幕，仿佛能摸到那些虛拟的光線，“就像……”

“就像第一次看到大海。”鄧寄接上他的話，聲音異常柔和，“或者深夜獨自聽一首陌生的曲子。”

程唯轉頭看他，驚訝于這種詩意的描述竟出自鄧寄之口。在倉庫昏暗的燈光下，鄧寄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清晰，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長的陰影。他的右手腕上，那個神秘的裝置閃爍着穩定的綠光。

“你最近睡得怎麼樣？”程唯突然問，“那個……視覺穩定器好像顔色變了。”

鄧寄迅速拉下袖口遮住裝置：“系統升級過。更精确了。”他轉移話題，“我們需要測試新算法。你願意當實驗對象嗎？”

程唯知道這是鄧寄式的回避，但他決定不再追問：“榮幸之至。”

他站到環形裝置中央，鄧寄為他戴上特制的傳感器頭帶。指尖在他太陽穴附近輕輕按壓，确保電極接觸良好。這種觸碰專業而克制，卻讓程唯心跳加速，鄧寄很少主動與他人有身體接觸。

“想一些強烈的記憶。”鄧寄退到控制台前，“高興的，悲傷的，憤怒的……系統需要校準。”

程唯閉上眼睛。他想起了十二歲那年，繼父把他鎖在閣樓裡，而他偷偷用半截鉛筆在牆紙上畫滿了飛翔的鳥；想起第一次獲獎時，母親躲在廚房哭，因為不敢當着繼父的面為他驕傲；想起在藝術節上看到鄧寄的機械花那一刻，那種“就是這個人”的奇異确定感……

“哇哦。”鄧寄輕聲驚歎。

程唯睜開眼。整個環形裝置活了過來，無數光纖随着他的思緒變幻顔色，憂郁的藍紫、雀躍的檸檬黃、憤怒的猩紅，最後定格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色彩上，像是陽光穿透淺海時的藍綠色。

“這是什麼情緒？”鄧寄盯着數據屏幕，眉頭微蹙，“系統沒有匹配記錄。”

程唯感到臉頰發熱：“沒什麼。就是……開心。”

鄧寄擡頭看他，鏡片後的眼睛閃爍着疑惑的光芒。程唯迅速摘下頭帶：“該你了。我想看看你的顔色是什麼樣的。”

鄧寄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點了點頭。他們交換位置，鄧寄站到環中央，程唯為他戴上頭帶。如此近的距離，程唯能聞到他身上特有的氣味，松香焊錫、冷冽的須後水，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像是某種草本提取物。

“準備好了嗎？”程唯退到控制台前，手指懸在啟動鍵上。

鄧寄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