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金的日光蹭開她額前的碎發,側後方的玩偶熊視線一晃,她便如同故事裡的英雄從天而降。他不知道言着是怎麼從右後方轉瞬移到他左前側,半截手臂占滿他的餘光一瞥,盈潤的手指留了點月牙般被修剪妥帖的指甲,她虛虛環握。
原本還能看見她的側臉,眉眼像襲入春林般讓人不舍離眸,根根分明的睫毛又如落花一合,他窩在玩偶服之中不自覺快速眨眼,下一秒她朝向小男孩。
光影切換,短暫的留像,他垂首又擡高視線去循,隻有些微輕飄飄飛揚的發絲昭示存在感。
心跳咚咚地仿若撞破心髒,他的腿發麻,幾乎快要蹲不住。
他悄然擡手,回過神來飛快縮回,握緊搭在膝蓋上,不知落地何處的目光最終掃過玩偶服包裹的手腕,繞圈活動了幾下。
或許這個吵鬧的小朋友可以讓一讓。
小男孩警鈴大作,扭着身體奮力掙紮,嘴裡鬧鬧咧咧地嘟囔。
諸如“要我媽收拾你”、“你欺負小孩”、“為老不尊”此類。
奈何言着富有技巧地圈住他的手腕,不至于勒到但也不能掙脫分毫。
她笑意不減充耳不聞,開口依舊平平常常,絲毫沒有發脾氣邊緣的征兆,但偏偏如此毋庸置疑:“做錯了事要道歉哦,小朋友。”
話音剛罷,玩偶熊跟着換了個姿勢,小男孩目光灼灼地注視他,像要在他臉上戳個洞,臉上仍帶的憤懑似乎是想再來個鑽火圈之類的高危行為。
他雙手扶住頭套偏開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隻是一塊小熊餅幹。
言着扭頭側目,右手勾着氣球拽了拽,不鹹不淡地掃他一眼,他幾乎秒懂,一把揪住綁氣球的線,在無聲的縱容之下聽話地退到她身後,再往裡縮了縮。
距離被人為地拉遠,姿勢不太雅觀,但給小男孩帶來連扣的暴擊。
唯唯諾諾的樣子分明在訴說着這麼一個中心觀點,寫作文都不帶跑題的,況且他本身好像天賦異禀。
——嗚嗚嗚,他打我。
言着顯然十分受用,活動着手腕移回目光,轉頭眉眼彎彎地繼續望向小男孩。
玩偶熊趁機四周環顧,他已經想好,如果形勢不對,他立刻裝昏倒地不起。
或者拉着她就跑,就當……模拟私奔?
這想法剛出現,他便即刻否決,搖頭用意念劃掉。
不可以,他想要光明正大。
小男孩作勢又掙紮起來,但依舊不得解脫,嘴一癟就要哇哇大哭。
還沒等他有機會出聲,言着空閑的另一隻手準确無誤地捏住他撅起的嘴,輕松得像捏住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黃鴨,噎得小男孩的嚎啕聲咽回肚裡。
玩偶熊在她身後悄咪咪伸了一條腿,十秒後換下一條腿,距離也朝右邊挪了那麼半步。
“别幹嚎不落淚呀,雷聲大雨點小算什麼,”言着态度依然平和,“用鼻子呼吸,别用嘴,嘴巴是用來道歉的。”
小男孩受制于人,想哭但她偏偏不給機會。
“不鬧了?”見他情緒無可奈何地稍稍平複,言着饒有興緻地問道,“現在願意跟玩偶哥哥道歉了嗎?”
他擰眉怒瞪,整張小臉往下塌,她又笑道:“看來現在還不願意,那就……”
“這樣待着吧。”
這小男孩看起來也有點本事在身,情緒轉換極其自如,想來應用不少。
前一秒還雷鳴電閃,後一秒陡然風平。撅起的嘴更嘟,鼻頭皺起,眼尾下垂,看起來可憐兮兮,但顯然道行還不夠。
言着笑眯眯松開捏嘴的手,安穩等待後續。
他的視線左右亂晃,也不知眼尖地瞅見什麼,忽然激動起來,随後委委屈屈地一聲媽脫口而出。
聲音之嘹亮,氣勢之兇猛,情感之豐沛。
饒是見慣的言着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真妙,然後眼疾手快地重新捏住,語氣無奈:“好吧好吧,滿足你。”
往這來的年輕母親聞聲後退幾步,她目睹兒子手和嘴被女孩鉗制、玩偶熊蹲在他倆旁邊這種三人鼎足的神奇景觀,而玩偶仔即便透過厚重的玩偶服也能看出不安彷徨,心下當即了然,決定不再管,沒有絲毫猶豫地掉頭就走。
她挪出事發場地,站到不遠處賣甜筒的地方,咬了一口手上的甜筒,又買了兩支。
眼瞅他最後一絲依托也無,小男孩洩下氣來。
言着自然也留意到,問他:“準備好道歉了嗎?”
他點頭點得沒精打采,言着繼續開口:“别想着跑,乖乖道歉。”
說罷她松開兩隻手,起身手臂交叉環在胸前,話語點點:“開始吧,我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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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鬧劇以小男孩道歉為結,那位年輕的母親也從甜筒店及時返回,給了言着和玩偶熊一人一支甜筒。
玩偶熊手裡舉着甜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靜止片刻回頭看她。
言着咬了口甜筒,被冰得牙齒一酸,察覺到他的視線擡眼不解,含糊道:“怎麼了?”
她不忘善意提醒:“你的看起來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