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節的心口猶如被羽毛包裹完全,蓦得往下一塌也能落進柔軟的夢境,他嗯了一聲,躲到廣告牌後面才慢慢開口:“我現在在公交站等車,但車還沒到。”
言着聽出他語氣裡隐隐滲出的委屈,她的笑意掩不住,整個人仿若下一秒便要笑倒,她沿着地面的縫隙往前走了幾步聊作解悶,閑閑問他:“所以覺得無聊給我打電話?”
不料程節反而嚴肅起來,雙手握緊手機蹲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是因為無聊才打的,是……”
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于是話題終止在這,他歎了聲氣,試圖遮掩小心思:“我要是說打錯了,你信嗎?”
言着又朝前跳了幾步,氣息平穩,懇懇接上話頭:“當然,你說什麼我都信。畢竟你看起來就很不像會騙人的樣子。”
程節翹起嘴角:“得到如此高的評價,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
言着上揚語調嗯了一聲:“當然。”
程節大概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樣子,但他仗着她看不見,稍微有些許不好意思地将臉埋在臂彎,單手握住手機默默拿遠,無聲地笑得很開。
過了一會,他以拳掩嘴輕咳一聲,語氣裡深藏不舍:“我們是不是該說再見了?”
言着掃了眼時間:“好像差不多了,那就,明天見?”
程節先是嗯了一句,随後刻意一字一字地向她訴說,音調缱绻:“明天見。”
在電話即将挂斷的那瞬間,他不管不顧言着是否能聽見,狀似呢喃地出聲:“……沒打錯,我故意的。”
啪,一切歸于平靜,隻餘風月。
-
高三下半學期的第一次月考被提前到十一國慶之前,學校按照今年高考的題型,重新改良了月考的試卷,難度有了全新且全面的提升。
在一衆學生苦考試久矣的哀嚎聲中,高中階段為數不多的長假吹響号角。
言着早就約了三倆好友,奈何他們紛紛表示不願出門,除了盛舒。
盛舒不動如山地坐在遊樂園露天的休息區内,垂首望着手機上打進的那通電話。
沒有備注,隻有号碼。
她神色未變,返回主界面将手機靜音,安靜地等待它斷掉變成未接來電。
言着很快買好果汁飲料返回,伸手遞了一杯給坐在對面的盛舒。
盛舒穩穩接過。
吸管被插入冰鎮的果汁,言着嘬了一大口,剛想開口卻被嗆得隻能捂住嘴巴咳嗽兩聲,盛舒将果汁擱在桌面,擡手給她遞了張面紙,随後将手機反扣。
言着敏銳地察覺到盛舒瞥過手機屏幕後那輕微的變化,因為太過輕微,以至于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倏得想起剛剛過來時盛舒手機界面來電的提示,于是小小地打了個哈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不經意地詢問:“有人找你嗎?”
盛舒語氣平常,抿了一口果茶,将手機往包裡收:“沒什麼,騷擾電話罷了。”
沒過幾分鐘,第三通電話打進來,盛舒連看也沒看。很快來電蓦得斷掉,幾秒後接近新的一通。
言着的眼尾向下垂,整個人透出一股委屈的色彩,就這麼直勾勾地緊盯盛舒。
“好吧,我承認,”盛舒無奈地歎氣,“我剛剛确實騙了你,電話是來催我上鋼琴課的。”
言着仿若石化:“鋼琴課?你今天還有鋼琴課?”
盛舒知曉她的意思,眉眼一落:“臨時塞的,想着翹了也沒事。”
“看我的眼神。”言着癟癟嘴,狠狠擰眉。
盛舒投降道:“我不該不告訴你,也不該騙你。”
言着雙手撐住下巴,左右望了兩眼,深沉開口:“上,隻是痛苦幾小時;不上,那可就是狂風驟雨了。”
盛舒:“……概括的非常精辟。”
言着轉回視線,笑眯眯看她:“别擔心我,我自己可以的,快去快去。”
盛舒心下了然,她知道她的性格,即便自己現在強留,她也不會開心,微不可察地歎口氣起身:“你真的可以嗎?”
言着伸手拉住盛舒搭在桌上的手,眉眼彎彎:“當然,我是誰。”
盛舒定定地看她,決定不再多說,視線朝言着身後的某處望去。
那裡悄悄地探出了圓乎乎的玩偶熊腦袋,熊掌扒住拐角的牆壁,眼巴巴地往她們這邊瞅。
盛舒很輕地勾了下嘴角,最後叮囑她注意安全、早些回家。
言着送她到門口停下,擺擺手跟她道再見,目送她離開後沿着原來的道路返回休息區。
她覺得自己像被裝在玻璃制成的容器裡,她能清晰地感知周圍的世界,卻又偏偏不在其中,始終有一層隔膜将她與他們定義得分明。
她難免覺得符合情理的沮喪有可能也是一種負擔,于是在人群之中,她安靜得像個不知名的過客,如此安靜地坐在花壇邊,什麼也不想。
有兩個手上抓着氣球的小朋友從她面前蹦跳着跑過,鮮豔的氣球落在身後,上下颠簸着掠過她的視線。
言着環顧一圈,發現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位穿着熊玩偶服的工作人員在派發各式各樣的氣球。
她覺得如果自己還是小孩子的話,手上抓着這麼一大把,肯定會随着氣球一起飛上天。
但很可惜,她即将要成為一個大人。
所以她隻是坐在那裡,眉梢帶笑地看着團在一塊的氣球被分成小色塊,一個又一個地減少,挨個挨個被笑意滿盈的臉接收。
氣球上下起落,高大的玩偶熊彎腰送掉手上的最後一個氣球,她猜測排成長隊的小朋友們大概在稚氣地詢問他:“腰上還綁着一個呢。”
藍色的,裝飾很華麗的,僅剩的,氣球。
言着沒聽清他解釋了什麼,隻見他手舞足蹈後小朋友們散開。
其實還剩最後幾個的時候,她就已經突然喪失了圍觀的興趣,但還是耐着心看到結尾。
言着看了眼時間,笑了笑準備起身離開。
她還沒走幾步,就感覺身後有人不緊不慢地跟着,她扭頭去看。
身後的人猛地停住,看天看地再心虛地轉頭瞅瞅他背後。
言着稍微有些疑問:“怎麼了嗎?”
玩偶熊沉默半晌,發出了能被言着記半輩子的動物模仿聲。
“喵喵?”
沉默。
他大概察覺到此時尴尬的氣氛,但大腦的宕機使他再接再厲:“哞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