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着很難描述此刻的心情,明明這時陽光喧嚣蟬也鳴叫,但她卻感覺現在的狀态更像撥開迷霧之後擁有的短暫清明,也像她坐在檐下看雨,他突然穿過雨幕清朗而來。
人和人之間是這麼有緣分的嗎,她想。
當然,比她反應更為強烈的應該當屬她懷裡的小白貓。
在聽到程節聲音的瞬間,它努力順着攀到言着的肩頸位置,并試圖鑽得更深,一系列狀似掙紮的動作過後蔫蔫耷耷地趴在她的肩上,試圖阻擋住程節冷飕飕的視線。
程節幾步向前,小白貓的臉埋在言着的頸窩處,他伸手去拉,發現它死死地賴着不動。
言着安撫地拍拍,小白貓這才戀戀不舍地撒開爪,喵嗚一聲被程節攬住。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短袖上又偏開,單手攏貓,另一隻手遞給她一包面紙,語帶歉疚:“抱歉,是我沒有教好它。”
言着低頭去看,在她的白色短袖上有幾個被現踩出來的髒兮兮的新鮮腳印。
罪魁禍首應該是面前的貓貓無疑。
小白貓被兩道視線注視得稍顯不安,但良好的心态使它很快淡定,被程節挾在半空還不忘舔舔爪子,順帶喵喵叫兩聲。
貓貓聽不懂,貓貓不明白,貓貓很嚣張。
程節無奈欲言又止,言着接過面紙,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
身後一道小胖子的呼聲傳來:“程哥程哥!”
言淵緊接着幾步蹦跶到他倆面前,先把手上的碎冰冰塞到言着手裡,再嗦着冰棍含糊不清地介紹:“你不是想認識程哥來着,喏,這就是。”
程節在言淵到來之後明顯不在狀态,他滞緩片刻,極小聲地疑問:“想認識,我嗎?”
言淵随口答道:“對啊對啊。”
言着在思考現在躺屍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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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一個小時前。
那時候言淵還在跟池塘裡能吃的魚比武,結果顯而易見,他完敗。
程節騎着一輛老舊的自行車路過,說是路過其實并不準确,他到底摻雜着一些旁的心思,并不純粹。
他熟練地在邊上停好車,原本車筐裡慵懶的小白貓一下跳到地上,舔幾下爪子,随後撲着一隻蝴蝶往言着那個方向跑。
程節心下一驚剛想快步阻止它,就眼見它放棄撲蝶鑽進躺椅底下,好半晌沒有動靜。
他幾步上前,離言着幾米距離,蹲下身悄聲輕喚:“乖乖,到我這來。”
被喚作乖乖的小白貓并不理睬,把圓滾雪白的腦袋轉到一邊無視他。
程節歎氣,聲音放得很輕:“别亂跑,别亂鬧,知道了嗎?”
小白貓動動耳朵,喵了一聲,權作答應。
程節微不可察地歎氣,放緩腳步走到言淵旁邊。
言淵完敗得心累正在對着魚塘發呆,完全沒注意到那邊來人了,他心大但膽小,等回過神來,身旁悄無聲息地出現人影吓得他一哆嗦,以為是他家老頭子,扔了魚竿就想跑,被程節拽着領口揪了回來。
他還想大喊幾聲,見是程節慌然噤聲。
程節松開手,言淵從驚魂未定中流暢過渡,撫了撫胸口,坐下的時候還不忘四處亂看,最後惴惴不安,他壓低聲音:“程哥,你沒看見我家老頭子吧。”
程節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搖搖頭,應道:“沒有。”
“很安全,”言淵作勢歡呼,被程節止住勢頭,他遲來地想起在躺椅上睡覺的言着,像做賊對暗号一樣跟程節說話,“一切安全。”
程節配合地點頭,這時言淵才想起來問他:“不過,程哥你怎麼來了?”
“幫爺爺送東西,”程節找了個不那麼可疑的理由,“算是路過吧。”
言淵煞有介事地點頭,裝得老成:“我懂我懂,你就是想我了。”
程節:“……”
言淵可沒管程節的無奈,豪氣地一拍胸口:“走,我請你吃冰棍。”
沒等程節回應,他轉身越過他往前走,但還沒走幾步,他似乎想到什麼立刻停下,難為情地轉頭,扭扭捏捏地開口喊他:“程哥。”
程節沒有立刻跟上他,自然忽略了他一系列的糾結動作,程節不明所以:“怎麼了?”
“可不可以?”言淵扭捏的聲音有些小,程節沒聽清,他見程節疑問不解,糾結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可不可以請我吃冰棍?”
為了樹立他良好的形象,言淵決定立刻出賣言着,有底氣之後連帶着中氣都足了,但手顫顫巍巍地指向言着,他向程節控訴着她的惡行:“不是我不想請,本來我有錢的,但是上午,就是她,花了我好多錢,我現在是個窮光蛋了。”
他作勢要哭,程節聞言面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視線卻往言着那偏了偏,随即眼眸裡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
“沒關系,”程節開口安慰他,語氣自然,“走吧,我請你們。”
“好耶,謝謝程哥!”
言淵得意忘形,完全沒注意到程節明明是回他但卻多了一個字,此刻言淵正美滋滋地掉頭繼續往前走,意氣風發,還順帶對着空氣連比帶劃吐槽言着:“簡直魔鬼,她還嘲笑我釣魚釣得少。”
程節未挪動步子,水桶在他腳邊,他傾身看向水桶裡。
“嗯,”他停頓了一下方便措詞,“也沒那麼差,有兩條,挺不錯。”
言淵好似卸了力氣般突然頹廢,讪讪回頭,哀怨地看他一眼:“那兩條魚,都是言着釣的。”
“……”拍到馬腿上的程節稍一思索,當即決定糊弄過去,“不是要吃冰棍嗎?我們現在走吧。”
言淵:“……”我覺得你在敷衍我。
但言淵到底不同,情緒來得快去也快,三秒鐘沒到就飛快調整好狀态,屁颠屁颠向小賣部的方向奔。
程節越過停着的自行車,又折返幾步,将它挪到不那麼顯眼的牆角停下。
早就奔到前面的言淵見他沒跟上,轉頭沖他招招手:“快走啊,我要熱死了。”
程節應聲跟上。
村裡的小賣部雖然比不上城市的大超市,但五髒俱全。靠外的冰櫃為了迎合盛夏的熱烈,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冷飲雪糕。
言淵上午還是冤大頭,下午搖身一變成了買東西不用付錢的甩手掌櫃,心情可謂美妙。
他的目光逡巡過排列整齊的冰棍,頭就差要熱情地伸進冰櫃裡。
突然程節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精挑細選的思路。
“你姐喜歡哪種冷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