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老闆知道我修車的技術好,開高價挖我,以後要往尖端人才方向重點培養我。”賀松撒起謊來氣定神閑,連眼都不帶眨的張口便來。
賀樹倒是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麼神奇的物件,繼續追問:“那你這活是在地上,還是在地下啊?”
“以後就在地上了,剛開始幾年可能會特别忙,我回不來也不能給你們按時打生活費,你們用這張卡裡的錢就行。
不用特别省,正常花都夠你們七個人花一輩子的了。”
賀松說得口渴,起身走到電視櫃旁想倒杯水喝。
賀樹低下頭,兩個大拇指來回撫摸着手裡的這張綠卡。他心裡直泛酸,微顫着哭音說:“都是我們拖累你了,我腿不好,你二姐帶着三個孩子,賀雪跟賀杉還在17号城上高中,正是花錢的時候。
全家就你一個能掙錢的,所有擔子全壓在你一個人身上,我們真是對不起你~小松~”
“哥……你這說的什麼話。”
“我剛出生那年媽沒奶,哥你16歲就去地下污井通管道,掙錢給我買奶粉喝。
那麼髒臭累你一聲不吭地幹,從來沒覺得我是拖累。
二姐為了減輕家裡負擔,早早地嫁人。
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卻常年從牙縫裡一點點擠出錢攢着暗中接濟家裡,也沒覺得我是拖累。
怎麼到我這兒,你們就對不起我了?”賀松放下水杯,轉身走回賀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賀樹使勁兒捶打自己那條不争氣的殘腿,淚水艱難翻過他黝黑粗糙,布滿皺紋的溝壑臉龐,隐沒于層層疊疊的縫隙中。
明明還不到五十歲的人,臉上皮膚卻像已飽受千年風霜的老樹皮。
賀樹痛哭流涕地懊悔:“我們倆這麼努力就是想讓你輕快點兒,沒想到還幫了倒忙。
我真不如跟咱爹一樣嗆死在管道裡,還能有一大筆賠償金。省得像現在這樣活也幹不了,賠的錢隻夠給我自己每月買幾盒藥吃。
你二姐嫁到那麼一戶重男輕女的人家,要不是你把她從那戶人家抱到醫院去撿回條命。她也就像咱媽一樣,生賀雪賀杉時大出血死在床上了。
一家子畜生,心疼那兩個子不讓你姐上醫院生孩子。”賀樹越說越氣,聲量逐步拔高。
賀松微微歎氣,拍拍賀樹的肩膀安慰道:“哥~别想過去那些事兒了,以後都會好的。
我已經在2号城買下一套房子,過兩天那瓦會來接你們搬過去。你還記得那瓦吧!前兩年年底過節,帶他妹妹來咱家吃過飯的那個小瘦猴。
他現在是2号城的一個小領導,以後有什麼事兒你們找他就行。
賀雪和賀杉的學校我也轉到2号城了,以後他倆不用住校,能每天回家吃飯睡覺,省得你在家老擔心。”
賀松這番話更加重了賀樹心裡的疑慮,他剛要刨根問底地再打聽,賀梅恰好端着兩盤菜走進來。
賀松見狀,起身去把角落裡的可折疊餐桌,支起來立在地上。
賀梅把手裡的菜放在桌上,對賀松說道:“小松啊~你去幫我把那三個小崽子拎回來吃飯。大哥你先吃着,還有三個菜也馬上出鍋。”
“好嘞~”賀松轉身走出屋子,去找走廊裡的三個孩子。
正好看見她們幾個在玩捉迷藏,樂樂閉着眼數數,剩下的孩子藏。
賀松走上前抱起樂樂,神秘兮兮地在小姑娘耳邊說:“舅舅能馬上找到她們,樂樂相信嗎?”
小姑娘搖搖頭,大大的眼睛裡面寫着三個字——你吹牛。
賀松在樂樂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随後沖着走廊裡大喊一句:“藏好了嗎?”
從各個垃圾桶旁邊,雜物堆的縫隙裡,傳來一聲聲藏好了。
賀松和樂樂相視一笑,小女孩正處于換牙期,露出稀疏不齊的小牙齒天真地笑着。
賀松抱着樂樂悄無聲息地探尋。
突然掀開一塊木闆,躲在裡面的老二全全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咯咯咯地笑起來。
他們三人又來到一個大垃圾桶後面,踢開垃圾桶便看見,雙手抱頭弓成蝦米狀的安安。
一副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掩耳盜鈴的模樣。
賀松突然吼出聲:“鬼來了!!!”
小姑娘被吓得緊貼住牆,四處慌忙掃看:“鬼……鬼……鬼……鬼在哪兒?”直到聽見大家哈哈大笑,才反應過來是賀松在騙她,追在賀松身後就要去打他。
可男人身高腿長,一步能頂小姑娘五六步。氣得安安邁着小短腿,在賀松身後哭咧咧地追。
小時候總以為鬼可怕,長大後她們便會知道,這種一眼望不到頭的日子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