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所有苦痛伴随着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失不見,喧嚣的世界終于回歸平靜。
于冬春交接的破曉之時,大姐結束了她這短暫而又痛苦的一生。
二女兒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不同于母親和姐姐出嫁後的悲慘生活,她是五姐妹中唯一還算比較幸運和幸福的女人。
丈夫純厚忠良,務實肯幹。公婆通情達理,正直善良。夫妻婚姻和順美滿,她一生誕下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二姐攢了一輩子的家産,在兩個女兒出嫁時分出去大半。
丈夫早逝臨終之際,又把剩餘的所有錢财、房産平分給三個兒子,并囑托他們贍養好母親。
三個兒子當時拿着父親分的熱乎錢财,言辭懇切地一個個對天發誓,一定妥善安頓好母親的晚年,讓母親安享天倫之樂。
但是,在女人暮年真正纏綿病榻需要有人照料時,三個兒子卻互相推诿。
紛紛說母親從前偏袒别的兄弟姐妹,自己一直以來心裡有多麼委屈。
或是說家中事務繁雜不方便照料,找盡了借口通通不願贍養,更是連錢财都不願意掏出來一分。
兩個女兒本就因為生不出兒子,在夫家過得舉步維艱苟且偷生,更是不可能照顧母親。
甘洲一處偏遠山區,近乎要荒廢的村落中。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太披着被縮成一小團,窩在牆角的冷炕上。
透過黃污結冰的玻璃窗縫隙,遙望着冬日裡鴨蛋黃般火紅的夕陽,慢慢合上了雙眼。
待到夜間大雪落下,年久失修的棚頂不堪重負轟然塌陷,把老人徹底埋沒于雪堆之中。
三女兒小的時候乖巧聽話,謹小慎微,卻時常遭受同父異母弟弟們的肆意淩辱。
在長期壓迫下,她有一次被觸及到底線,終于忍無可忍奮起反抗後。被迫遭受了一頓,父親跟繼母的男女雙人混合毒打。
毒打中,蘸了鹽水的鞭子尖兒劃破她的左側臉頰,落下一道猙獰醜陋的狹長疤痕。因此,弟弟們對這個醜陋的玩具失去了興趣。
于是,父親在繼母的撺掇下把三姐賣給了販口人。
當三姐看見那些陌生男人,出現在自家院裡時,她沒哭沒鬧沒有被吓得尖叫。她心知肚明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鬼門關。
三姐一咬牙狠下心,直接往院牆壁前沖去,想一頭撞死也好過去那鬼門關。
可那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繼母,卻是懂得拿捏人心的。繼母突然狠狠薅住身旁五妹的頭發,順帶着擡腿踹跪了五妹,全程一個字都沒有說。
稍微有些精神失常的五妹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得罪了這老巫婆。
隻一味嚷嚷着腦皮疼……腦皮疼……要三姐救救自己,救救自己。
三姐最後擡頭望了一下,深秋午夜清冷的月色。最後深深聞了一口,雨後泥土和青草散發的清香。最後戀戀不舍看了一眼,再也無法保護的妹妹。
順從地跟着販口人走了。
從此,徹底消失在這個地上世界。
四女兒性格倔強,率真直爽。
因為繼母苛待缺衣少食,所以少時過得十分貧苦。在村子裡人人皆可變着花樣的欺淩,遭受了嚴重的肉身與精神創傷。
導緻她獨來獨往從不與人交友,隻和自己家姐妹親近。
更是因為大姐二姐相繼遠嫁,父親娶了惡毒的繼母,繼母又接連生下兒子。在家中地位坐火箭式提升,對她們的惡劣程度比以往更甚。
基于此,剩下的姐妹三個更加緊緊抱團取暖,能活一天算一天。
四姐性格中那股百折不屈的倔勁兒,支撐着她無論怎樣都要護着姐妹,活下去的信念。
也正是這股倔勁兒,帶給她此生莫大的痛苦,快要将她整個人的靈魂活生生撕裂開。
在四姐十幾歲時,繼母尋到了一條可以持續謀财的路子。
早就視四姐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繼母,知道她們姐妹三個間的情誼深厚。于是,繼母以三姐和五妹的命威脅四姐,乖乖配合出賣自己的土地,否則……
可憐那時才十幾歲的四姐,并不明白繼母口中出賣土地的意思。但等她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也已經晚了。
重情重義的她,一面堅守着對姐妹們的愛與責任,一面不斷與自己的一個個親生骨肉被迫分離。
在無數日夜交替的歲月裡,孩子的每一次胎動都能催出她的淚水。
隻是,四姐也隻能麻木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屬于她的孩子,他們隻是寄住在她的房子裡。
等他們出生後,這些孩子會有守護他們的富有媽媽,以及給予無限寵愛的家人們。
而貧窮的她,也有需要拼盡全力守護的家人,怎麼敢再奢望把他們留在身邊。
她那時天真地以為,可以用骨肉分離換骨肉不分離。
殊不知壞人的壞并不止于殘暴的手段,還有很多泯滅人性卑劣的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