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雨後的冷風穿透薄薄的衣衫,逐漸奪走艾心身體的溫度。
決堤的淚水亦沖毀了她為舊日光陰築起的高牆,高牆之内那些往昔的幸福時光,此時像洪水猛獸一樣要把這個可憐的女孩吞噬殆盡。
正值生理期今日又淋了雨的艾心,此刻心裡難過、雙腿麻木、腰肌酸痛、腹部裡更是有一台攪拌機在瘋狂工作。
在肉身與靈魂的雙重磋磨下,艾心自暴自棄地想,如果現在她手邊要是有一瓶毒藥該多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死了一了百了。
從此,這人世間的一切紛紛擾擾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到那時她就徹底解脫了。
她會化作微風拂過山野,化作山坡上的青草感受日升月落雷風雨露,化作軟綿綿的白雲飄浮在湛藍天空之上……
隻是,别再化作人了。
做人,太累!
哭累的艾心直起身,疲憊地靠在木椅背上。她望着眼前這靜止的灰色世界逐漸感到窒息憋悶,看不到一點兒希望的光亮。
然而下一瞬……一陣柔和的微風拂過艾心的面頰,替她擦拭幹了淚痕。
艾心能明顯感覺到這股風裡沒有刺骨的冷意,反而盡是溫柔的愛撫。
就像是小時候她躺在媽媽柔軟馨香的懷抱裡,感受到人生中最初的那種溫暖跟幸福,有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和踏實感。
一想到自己遠在千裡之外的孤單媽媽,自怨自艾的艾心隻覺得,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是啊!她不能死!
她怎麼能死呢?她如果死了,這世界上就真的隻剩下媽媽一個人了!
在這世上媽媽隻有她了,她也隻有媽媽了。她身上背負着三個人的命,必須得努力地活下去才行。
艾心擡起手背,随意抹了兩下臉上風幹的淚水。
之後,她左手撐着椅子,右手把滑落在木長椅上的帆布包重新挂回肩頭,起身拖着殘軀往宿舍走去。
艾心慢吞吞地沿着街道走,路邊有幾家賣水果的店鋪正在收攤。一陣夜風襲來,女孩攏了攏毛衣開衫外套,抱緊手臂加快速度往回走。
馬路上偶有呼嘯而過的車輛,碾過水坑飛濺起的水流呲了艾心半身,打濕了半邊衣裳。
艾心現在腹部絞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也懶得罵車。換作她以前身強體壯的時候,一定要罵那個開車的是不是沒長眼啊?!開車了不起啊?!
就這樣穿着冰冷的衣衫,強忍着劇烈的絞痛繼續往回走,她對這世界的好感度也逐漸下降到冰點以下。
艾心進了宿舍連燈都沒開,舉着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在門邊櫃子上的藥框裡快速翻找止痛藥。翻了半天終于在框底看見,還剩下最後一粒止痛藥。
艾心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火速扣開鋁箔紙,拿起餐桌上還有早晨剩的半杯涼水,囫囵吞下藥片。
劇烈的腹痛折磨的艾心無法去洗漱,她強撐着走到客廳沙發處合衣躺下,蜷縮着昏睡了過去。
電量耗盡、身心俱疲、強制關機,現在她連擡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4:00鐘 24小時整
丘鶴島 鶴望蘭市 守護醫院頂級套房内。
主燈已經關閉,隻剩下幾盞壁燈和一盞小台燈亮着,一室靜谧。
背靠在陪護床上的虞丘鶴處理完所有積攢下的工作,她疲憊地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後偏頭望向躺在右邊病床上,酣睡的年輕男人。
他正在安靜地輸液,周遭空氣寂靜,靜到能聽見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夢呓:“姨姨,之之給你呼呼就不痛了,呼~呼~呼~”
虞丘鶴側耳細聽了好久,他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不過她也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關聯?心中雖然有疑惑卻沒有思緒,隻能暫時擱置下來。
女人撫摸了一下戒指,收起虛拟辦公影像。
“丘丘,關燈。”
“好的主人,請稍等一下下哦~不要焦急,馬上就好哒!”
丘丘随即關閉了病房内剩餘的所有光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四人即将進入深度睡眠之時,他們隐隐約約都聽見了老式挂鐘嘀嗒嘀嗒擺動的聲音。
剛想循着聲音的源頭探究時,耳邊傳來的鐘聲卻愈發振聾發聩,隻吵得人睡不安穩還無法醒來。
在生死交界的崩潰處,掙紮不已。
不久後,鐘聲漸漸消失,四人開始進入深度睡眠。
這是人一天當中最放松的時刻,沒有了白日裡的算計、勞累、怨怼,沒有正義與邪惡,大家都合上雙眼休息肉身和靈魂。
等四人再次睜開眼已經身處一片黑暗之中,在這片黑暗中目不視物、耳不聞聲、鼻不聞香、舌不嘗味、觸不能覺,隻得憑借着眼睛裡的一點點餘光摸索着向前走去。
艾心能感覺到這是一段上坡路,因為看不見,所以她用兩隻手在黑暗中胡亂摸索,走得極慢。
賀松在黑暗中足足站了好半天,直到确認自己,确實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感官。他才雙手緊握成拳,腳掌試探着邁出向前走去。
虞丘鶴不斷撫摸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一遍一遍呼喊丘丘,可平日裡那個最熟悉的聲音,再也不會出現在她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