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婆婆不免拘謹，這些日子她就是找日結的活過來的，一直東奔西走。有老闆原本願意讓她長期幫忙，但一聽說她還要帶個十歲的呆孫女就猶豫了，又給她指路大戶人家裡當奴仆，她一個人怎麼樣都行，但哪裡能接受孫女也給别人當奴仆呢？聽說雲浥山的一家客舍招人看眼緣，要求不高，她便找來了，誰知裡面的人說自己不做主，暫時隻能日結。

婆婆名叫鄧姝，孫女叫鄧琢時，才十歲，有些怕人。鄧姝說琢時的父母在她剛出生時就出門做買賣，再也沒有回來，大概率是活不成了，琢時就是老兩口帶大的。她們原本也住在山上，三個月前爆發了山洪流石，山上的人都在逃命，老頭子腿腳不便跑不動，琢時說要陪着翁翁也不肯走。老頭子為了不連累妻子孫女隻好自投泥石而死，最終隻剩下了她們婆孫二人。自那之後，鄧琢時就變得有點呆。

說起這段往事，鄧姝就忍不住擦眼淚，琢時見了就緊緊抱着婆婆的腰，不說話也不流淚。

“怎麼有這麼多流亡的人，不是天災就是人禍？”甯和聽了講述忍不住皺眉，這一路走來還算平和，被偷東西也就一次，但總避免不了看到一些流離失所的人，無論哪裡都有。

沫漓直接眼淚汪汪，拉着絲尋的胳膊勸絲尋把她們留下來：“你是老闆你做主嘛，但是我們客舍總是忙忙的，你又常常不在家，忙不過來，婆婆的廚藝也很好，就不用雨苧兩頭跑了。”

絲尋本就不計較多幾個人，也有意願再招個廚子，聽她們這麼說立即拍闆将婆孫二人留了下來，反正房間夠住。

“肖炳也是孤身一人，聽他說他父母早年上山砍柴被毒蛇咬死了，他一個人活到這麼大。絲尋你說，為什麼我們客舍的人就沒有一個有家的呢？”月缺涼夜，沫漓搬了個闆凳靠在絲尋身邊看月亮，突然感慨道。

“不稀奇，阖家美滿的還用得着跑到山上的客舍來做夥計？不對，”絲尋扭頭看她，“你不是琉璃妖嗎？天生地長的，也會有這樣的感慨嗎？”

沫漓戳了戳絲尋的臉，又捏了捏：“當然有啊，你不知道我以前好孤單的，大家都沒修煉出來，就我一個人天天在庫房裡溜達，閑的沒事了就找本書看。我原先也是有主人的，也不能算主人吧，我一直在他們家待着，本體成了守護玉，我也成了守護靈，離不開他們家的。起初，那家的祖宗們還挺畏懼我，後面的小子一個比一個沒規矩，都敢調戲甚至賣掉我了，後來又遇到一個精神失常的一代，說要我助他成仙。

“就他那資質，當個瘋子差不多吧，我拒絕了。後來他們家底在他的揮霍下終于耗盡了，家運也到頭了，易主的那一天我就徹底自由了，然後兜兜轉轉就找到了你。除了你和歸訣那小子外，我的身份沒對第三個人說過，就怕他們起些壞心思。”

“那你豈不是活了幾百年？”絲尋問道。

“還不到兩百年呢，在人倫中，世代輪換得很快的，一百年五代都出來了。”

“那你經曆了那麼多代人，有什麼感覺嗎？”

“沒感覺，出生、長大、讀書、成家立業，後面就是新的一代人，不能當官就經商，都是周而複始的日子。起初我覺得一天好漫長，後來發現隻是一眨眼。我不可能跟他們說我的孤寂，因為他們都羨慕我有漫長的壽命。你說壽命再長，困在一個地方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又有什麼意思。”

絲尋眨眨眼，緊緊握住她的手：“現在你不孤單了，有這麼多人呢，心裡話也可以和我說。我再招幾個人，這樣大家都可以輪換着下山去玩啦。”

“那最好不過了！”沫漓剛想歡呼，忽然又想到客舍的收入，夥計多的話也是一大筆開支，“不過咱們能賺到那麼多錢嗎？”

絲尋已經看過賬本了，和雨苧核對一遍後對客舍的将來還是有很大期望的：“慢慢來就好啦，而且我聽說有富貴人家花大價錢找鑒玉的人，沒人比你稱得上是行家了吧，到時候你出去大賺兩筆，夠你在外面玩好久了。”

“是哦，在這裡待時間長了，差點把我的老本行忘了。就憑我這雙慧眼識玉的眼睛，一定要走遍天下。”

兩人在後院嘻嘻鬧鬧了一陣，就見雨苧披着一件長袍從房間裡走出來：“天冷了，在外面小心凍壞身子。我才看見肖炳在後廚燒水呢，你們早些接些熱水去洗漱，晚了就涼了。”

“他燒了一晚上的水了吧。”絲尋起身将小闆凳搬回廳堂。

“這兩天有點冷，客人要熱水呢，還有咱們這麼多人，隻能多燒點。”

絲尋回頭就朝沫漓笑道：“那我們就不給他添麻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還要下山一趟。”

沫漓跟在她身後癟了癟嘴：“你可真忙，大忙人咯，明天下山記得給我帶兩盒餅酥，要排隊最長的那家，我記得叫什麼合來着。”

“知道了知道了，哪次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