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臉色忽然變得扭曲起來,看起來又痛苦又有幾分愉悅,本來就凄涼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更為怪異:“阿尋,山神說我不是傻子,它喜歡我,讓我留下來陪它。”
絲尋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隻知道這什麼山神要把晚秋留下,這是萬萬不能的。
“晚秋,你不傻,你會變好的,但你不能留在這裡。”絲尋被晚秋拉扯着,不得不也跪在地上擁着晚秋。
“不,我不要離開這裡,我不是傻子,我不要當傻子!”一句話才說完,晚秋就暈了過去。
“不是吧,傻子會說這麼多話,她還說自己不是傻子!”
“她們怎麼這麼奇怪?我不是在做夢吧。”其他人此時正躲在廟外透過石磚的縫隙看着廟中舉止怪異的兩人,忽然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我早就說過她不吉利,叫你們别惹她,她可是被鬼童上過身的人。”劉小林一臉緊張兮兮。
其他人聽了都不安起來,本來這次的進山探廟是為了整蠱絲尋,順便帶上晚秋而已。他們打聽過山廟的情況,知道廟裡破損不堪,便計劃着先把絲尋騙進廟裡,吓她一頓後再偷偷下山,絲尋被吓後肯定不會再來學堂。但如今見了如此怪異的景象,受吓的反而變成了他們。
有人便想着要下山去,這時一個叫徐應的孩子喊住衆人:“我們就這樣下山去了,絲尋一個人怎麼辦,此刻已是日中了,我們要不喊她一起下山吧。”
祝泰回頭瞪他一眼:“你要喊她自己喊去。”說完就領着其他孩子下了山,徐應幾番猶豫,還是朝廟裡喊了一聲絲尋的名字,随即匆匆跟上前面的孩子。
絲尋聽到有人叫她,忙跑出廟去,可廟外早已是空無一人。她摸不準那些人是下山去了還是進林子去了,現今晚秋這個樣子,她也隻能待在廟裡照看她,希望他們能盡快回來吧。
“晚秋,醒醒!”絲尋使勁地推攘着晚秋,可晚秋依舊是閉着眼一動不動,伸手探去,幸好呼吸還平穩。她不明白,翁翁是因為人活七十古來稀,可晚秋才八歲,她為什麼也會這樣一睡不起呢?
廟外又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林子裡的聲音,絲尋站在廟門口朝外望去,以為是同伴歸來,可她等了半晌,林子裡隻是微微閃爍着黑影,卻不見一人走出。
她聽着林中的聲音,心頭實在疑惑,聽說有的山上有野獸,但這裡不在山林腹部,何況一路走來,莫說虎嘯,就是連豺狼鬣狗都沒見到過。思慮再三,她将晚秋拖到廟西側,又翻出灰撲撲的布蓋在她身上,再關好廟門,獨自一人就進了林子。她想,如果山神真的對晚秋說了那番話,肯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林中無路,周遭卻是忽明忽暗,常常有黑影搖曳相随,或是尋常人或許會心生膽寒,但絲尋從小就是在林子裡長大的,爬樹摘果、夜宿枕石都是家常便飯,所以她毫無畏懼。
不知道走至何處,她忽然腦中一陣清明,擡頭望去,隻見兩個白發白須老者坐在林中對弈,黑白兩棋緩緩落下,發出敲擊石頭的聲響。
一老頭瞧見絲尋,忽的大笑,同對面人說道:“上次遇一樵夫看你我對弈而入神,恍惚不知世上已過百年。這次不在洞中,卻又遇見一小童,實在是機緣。”
“是,但這機緣也有前因,若非她走過前頭屏障,如何能進的林來?”
絲尋見他們似乎在讨論自己,但衣着姿态不似凡人,倒像婆婆口中的仙人,于是小步邁近,向兩人作揖:“兩位是仙人嗎?”
那老頭又笑:“小友如何認為我二人是仙?”
“聽婆婆講過神仙容貌,故猜之。況且農家翁翁多在田間勞作,一日不缺,即使是不事勞作的夫子也要教導學生,從不像兩位一般。”絲尋想到什麼便說了出來。
老頭點點頭又問她為何在此,絲尋便将上山的經過講給二人聽了。
“我二人路經此山,忽聞山神哭訴說無人祭拜,又孤苦太久。這本是常情,但将人拘在此與其做伴實在是過。這事我會同它講明,讓它放了那姑娘。”
絲尋沒想到還有這番前因,忙同二人道謝,複又作揖問道:“學生不明白,山神既已是神,為何還會孤苦?”
“俗子不知,神仙長生無虞,法術高深,但也有不能為之事。山神依山而生,随山而亡,山成就它的神魂,也将永久地束縛它,直至消亡。縱使歲月悠久,也抵不過萬年寂寞。不然,它怎麼會拘了那姑娘的魂呢?”
絲尋似有所悟,另一老頭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開口:“人妖精怪,總有希求成仙者,須知這塵世百年也有快活之處,若不能真正領悟,即使近在咫尺,也将功虧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