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不吭聲，沉默片刻，才開口道。

“所以你就想把他弄死嗎。”

她壓抑着怒氣。

小青像是被“死”字給刺到，猛地回過神。

“我是讓他不要再和我一樣拖累别人，受苦啊。”

“我是為了他好。畢竟我是他娘。”

“我是為了他好的……”

菲林拉過小青，看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

“你現在不清醒，做的決定全是懦弱的行為，好比懦夫，隻用死來解決一切問題。”

“你曾經當過乞兒，應該明白沒有爹娘照拂的孩子，生活的有多不容易。如今你無法承擔責任，卻想着用死，給他當做歸宿，你太自私了。”

“八年前你問過我，你當初跟了镖師，我心裡有沒有看不起你過。那時候我沒有，但現在我有了，看不起你。”

菲林每說一句，小青的神色就蒼白一分。

二丫有些擔心菲林說的太重了，嘴唇張了張，有心想要打個圓場，但在這種情境下，看到菲林真的生氣了，又沒有說出什麼。

從她第一次見到菲林開始，就沒見過對方這麼生氣過。

菲林平日裡的情緒很淡，不怎麼愛管閑事，但若是願意接手負責的事，到了她手裡，就會盡己所能做好。

一個不愛生氣的人，終于有了情緒，有了怒意，便無法令人忽視，像好天氣上終于飛來了烏雲和閃電，令習慣了好天氣的人震顫。

菲林的那些話，在她平時平靜包容的态度襯托下，變得無比刺耳和具有力度。

小青幾乎是哭了出來：“這能怪我嗎？我也是走投無路！”

“我跟着镖師那麼多年，除了吃了一口飽飯，其他的和乞丐也差不多了。别說他正眼看我，就連那三個兒子都如此，這讓我還有什麼活下來的意思？”

“拉扯一個孩子長大要多辛苦，你帶了兩個孤兒收留了他們，不會不知道，現在怎麼能來指着我的鼻子罵？我隻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我怎麼能做好？”

“我自己都無處可去，要你收留才能苟活，你怎麼不多可憐可憐我，卻也來指責我？”

小青一邊說，一邊眼淚鼻涕全都下來，她身體顫抖，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委屈。

菲林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過去拍了拍小青的肩膀。

“人不能一退再退。八年前為了不再受苦，能吃飽飯，你選擇了跟着镖師。後來為了被接回家，你選擇不斷生兒子。你已經退了兩步。

“這兩步中，你失去的是八年裡每一個可以依靠自己做主的權利，自信。現在你退到了原點，再往後退，就隻剩下死了，這一步你真的要再退下去嗎？”

“如果你是這個襁褓中的孩子，你一生下來就不被你的母親期待，甚至差點被帶着一起死掉，那這十個月他待在你肚子裡和你相依為命的每一天，意義在哪裡？他費勁力氣出生，就是為了一眼都沒好好看這個世間，就離開嗎？”

“小青，走錯的路，後悔的路已經過去了。未來的路就在腳下，你再後退，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你也怪過你的父母，為何不能把你養大，讓你過上好日子。那你希望你的兒子，将來有一日怪你，為何連讓他活下去的資格都不給，就這麼草率給他做了決定麼。”

小青失聲痛哭，哭到整個人顫抖，臉部的肌肉痙攣成一團。

“我要是你就好了…丫丫…我要是你就好了…”

她隻是做不到像丫丫這樣，不依靠任何其他人的力量活下去。

八年前她沒有做到，八年後她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往前走。

這八年的時光，她一事無成，除了生了四個孩子。

可每個孩子都不愛她。

她無家可歸，仿佛一個幽靈。

生不得，死不得。

她要是能像丫丫這樣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能堅強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