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着急了：“我就是想有個人在身邊陪我一會兒，說說話…你放心，他這幾日都不回來的，你…你就當是我的娘家人不行嗎？”

“好歹我們也作伴一起…讨營生好幾年，也算是姐妹吧？”

說着說着，小青就哭了起來，站在那兒挺着個肚子，臉皺成了一團，嘴巴咧着，鼻子通紅，眼淚不斷滾下來。

“你們為什麼都不理我了。我隻是想過好日子，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就成背叛你們了？”

“就是不選镖師，我也肯定不會繼續當個乞丐啊。誰願意這樣過一輩子啊。”

小青用袖子捂着臉，不斷抽抽。于是那挺着的碩大的肚子，就開始動彈，她彎腰捂着肚子，臉上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疼…”

菲林快步退了回來，攙扶住了小青。

“别哭了。”

她見過嬸娘生孩子，知道女人的不易。

懷着胎兒時，若是情緒太過于動蕩，肚子裡的胎兒便會動來動去。

嚴重一點，甚至會見紅，導緻胎兒過早來到世上。

村裡有個産婆，常年給人接生，菲林沒事兒就會跟着她挨家挨戶跑。

跑了個小半年，見過許多女人誕下孩子的場面。

倘若嬸娘能和大伯父留下她，讓她繼續留在村子裡長大，興許将來她也能繼承産婆的衣缽，繼續當一個接生婆。

但沒有倘若。

命運讓菲林成為了一個四海為家的小乞丐，這些年就這麼糊裡糊塗跌跌撞撞長大了。

她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當然也不曾有人去教她明辨是非。

所以她學會的道理，都是在塵世中摸爬滾打不知不覺形成的。

譬如，哪怕是當乞丐，也要跑得快，會說好聽的話，護得住饅頭銅闆，否則就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菲林不太愛說話，她素來就是沉默寡言的。

倒也不是不愛講話，而是沒有意義的話，說多了會顯得人很蠢。

在變成一個智者之前，她甯願閉口不言，稍微沉默一些。

但顯然，今天遇到小青的這個場合，容不得她繼續沉默了。

“深呼吸，不要哭了。再哭小心孩子。”

菲林冷冰冰開口提醒。

小青就抓着她的手臂：“那你别走……”

其實她心中很是恐慌，每天一睜眼，就隻有自己在這個院子裡，冷冷清清的。

因着是镖師的外室，她甚至不敢多出門，生怕惹來什麼麻煩，讓自己不能再繼續待下去。

那種心驚膽戰，不是劇烈的，但卻是刻在骨子裡日積月累影響着生活的。

似乎在一個地方久了，就開始忘記在這兒的好處，轉而思念起從前的生活。

哪怕那種乞丐的日子朝不保夕，填不飽肚子，但卻像是整個長安城都能讓他們四處奔走。

天地很大，很廣闊，哪怕無處可去，卻不似今日這種被困在一個小院子裡。

小青明明過上了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但那種更深的折磨卻在心靈深處，不曾放過她。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隻能把這些心中的難過理解為，那是昔日的同伴們見不得自己好，她沒有得到理解，才會難過。

尤其是，今日見到了菲林，對方像隻貓兒一樣蹲在牆頭，不聲不響，但卻靈動自由。

這更襯托着如今的她，笨拙到可憐。

小青被扶到了屋裡。

桌上有一些沒吃完的糕點，小青拉住了菲林的手。

“丫丫，你吃點吧。”

菲林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小青又要生氣：“難道讓你吃點東西都不行嗎？我們又不是陌生人！”

似乎有了胎兒之後，一直長久地待在這間屋子裡，讓小青的情緒變得不穩定了起來。她有些喜怒無常。

菲林的任何舉動與沉默，都是會被小青解讀成，是昔日的同伴對自己如今的奚落與看不上。

她恨恨道：“你不要怪我。當初我替了你，也是見你根本不想去。是你自己沒有抓住過好日子的機會，這怎麼能怨我？”

雖然說着這些充滿了怨憤語氣的話，小青臉上卻浮現了忐忑神情，下意識去看菲林的面容。

菲林：“沒怪過你。”她終于說話了。

小青不信：“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菲林：“我以前話也不多。”

小青怔了片刻，忍不住回憶了一下，不由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