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過得渾渾噩噩，菲林長到十二歲時，沒有一次洗幹淨過臉。

乞丐窩裡常年臭烘烘的，哪怕是小孩子也分派系。何況在戰亂的年代裡，孩子也被這樣的世道，催的早熟起來。

菲林是乞丐中難得的女孩兒。

女孩體弱，又腼腆，常常因為搶不過其他的孩子，而活不下去。

菲林是個異類。

她從小身手敏捷，性子又烈，哪怕為了一個滿頭打到頭破血流，也一定要把對方咬下一塊肉來。

她骨子裡藏着勝過男子的剛烈。

這讓她像一隻兇殘的小狼崽子，一點點混迹在乞丐窩裡，慢慢熬着長大了。

而在流浪到乞丐窩之前，她也曾經被親人收養過一陣，隻是養到六七歲，人家實在是養不活她了，就将她送走了。

菲林不記得自己的爹娘長什麼樣子，畢竟生下來就已經失去了他們。

她依稀記得自己的嬸娘，是一個面容和善的女子。

将她喂養到六七歲，有一日抹着眼淚将她帶了出來，送到了城裡。

“别怪嬸娘，丫丫。城裡的乞丐多，你身子骨不錯，如果機靈一些，是能靠自己活下來的。”

“我将你養到這般年紀，已經盡力了。”

嬸娘其實是她大伯的妻子。雖然和她沒有血緣關系，卻比親大伯對她更加上心。

在被抛棄到來之前，菲林都愛跟在嬸娘旁邊，打心底裡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親娘。

但這一日，她終于明白，嬸娘不是親娘。

嬸娘待自己好，把她養到六七歲，已經算于她有恩。

她不該也不能再繼續讓嬸娘為難，多占着家裡的一口飯。

菲林從那一日起，成了流浪的孤兒。

不，從前也是孤兒，隻是尚且有親人拉扯着，勉強有個家。如今卻成了正兒八經的孤兒，再也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上的根。

但不知道為什麼，菲林并不那麼慌張害怕。

她甚至覺得當乞丐的日子有些刺激。

不過是多活一天是一天罷了，亂世本就如此。

城裡的故事比村裡的要多，今日見到那家的纨绔去青樓，明日見到那家的千金小姐去胭脂水粉的鋪子。

就跟看故事似的，雖然菲林也不識字。

但這不影響她在食不果腹的情況下，勉強維持着生存的同時，觀察這個世間所有人的生活。

長安街上的風有時候真刺骨，似乎在達官貴人的腳底下，容不得真正的乞丐停留。

所以他們就連乞讨，也要避開貴人們，免得沖撞了他們，給人家帶來晦氣。

菲林無師自通學會了怎麼爬樹翻牆。

她像個敏捷的小猴子，隻要是她感興趣的地方，她都能依靠自己淩厲的身手，翻到牆頭上，及時避開别人的發現。

貴人們在家吃的東西，菲林見了嘴饞不已。

真好吃啊。

貴人們過的日子，菲林看了羨慕不已。

真舒服啊。

但這個世道上，更多的似乎還是和她一樣貧苦的百姓。

他們雖然有固定的房子住，但上有苛捐雜稅，下有連綿的災年和饑荒。

百姓們也吃糠咽菜，隻能勉強維持家中衆人不死而已。

真奇怪，菲林自己明明也隻是個還沒完全長大的孩子，她經常吃不飽，身上也沒有足夠體面的衣服抵抗嚴寒。

但她卻常常對那些過着普通日子的百姓，生出深深的同情。

一個食不果腹的小乞丐，竟然去可憐那些有家住有地方回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