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四眼犬特别狗的表現，顧宥庭以不定時喂養人的身份勒令它在此留下。美其名曰：血池水污穢渾濁，竟連你這樣的神獸也給傷了，罷了，你留在這兒養傷吧。

四眼犬正被唐嘉禾順毛，舒服得直發出悶悶的呼噜聲，冷不防聽到顧宥庭自以為是的安排，哼哼了兩聲看着剛才被燒秃噜毛地方已經痊愈，覺得自己好像被主子背刺了。

可憐的狗子剛想伸爪以示抗議，顧宥庭立刻甩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打斷了四眼犬申訴的意圖：“你還是留在此處吧，剛才鬼門關口就不太平，有你守着奈何橋，本王放心一些。橫豎阿禾與我在一起，也無需你來帶路。”

黑狗可憐巴巴地望着唐嘉禾。

雖然撸毛孩子對小唐少爺來說是個很新鮮的經驗，可惜他被顧宥庭的義正辭嚴的态度唬住，隻覺王爺說得在理，沖着大黑頻頻點頭。

“好了！”顧宥庭揚起了嘴角，伸手薅了一把黑狗，“乖乖守橋，本王見了閻陵，會幫你申請……那個叫什麼來着？什麼傷？”

“工傷保險！就知道你靠譜！”唐嘉禾搶答，挺高興地拍了一下顧王爺的肩膀，不吝誇贊，又正兒八經地跟黑犬告了個别，“大黑拜拜，我們先走啦！”

四眼犬搖了兩下尾巴，接受了自己被留下的事實。靠譜的顧王爺目的達成，挺高興。沒心沒肺的唐少爺頭一回跟狗這麼親近，也挺高興。

一路高興地過了橋，顧宥庭指着幾個地府著名景點向唐嘉禾介紹：“那兒是破錢山，陽間焚化的許多銅錢銀錠是不合規的，就堆在那個地方；那邊最高的那個地方是望鄉台，聽說過麼？嗯，就是讓那些新入地府的鬼魂再看一眼家中親人或是什麼其他挂念的，當做最後一場告别。都說人死就是塵緣盡斷，但說到底，誰也不能真的做到毫無挂礙！”

唐嘉禾順着他指的方向轉頭——小小地四方台上黑壓壓的聚集了不少鬼魂，排成了長長的一隊，各自極目遠眺。隔得太遠，看不清楚他那些鬼魂的表情，隻看到在他們被鬼差催促離去之後充滿了戀戀不舍。

他猛地想起早已過世的外公，不知老人家離去的時候是否也在這方高台上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生前最疼愛的孫子，然後帶着或留戀或釋懷的表情離開。

顧宥庭見他撒上了癔症，不難猜出緣由，不動聲色地喚醒他：“那處人多，而且免不了傷感。我們就别去湊熱鬧了。”

唐嘉禾回了神，将剛才幾乎要一觸即發的情緒壓下，點頭同意。但剛轉過來的腦子不太清醒，情商也跟着離家出走了，脫口而出問顧宥庭：“那你上望鄉台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才剛說完，他就有點後悔，死亡又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蠢話已經說出口了，一向毒舌的小刺猬頭一回起了跟人道歉的心思。剛想起個别的由頭把話茬開，沒料到顧宥庭還真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應他了：

“我上望鄉台的那會兒，大概鬼差見我氣度非凡，倒是沒怎麼催我。我回母親那兒看了一眼，又會王府瞧了一眼，個個都為我哭得聲淚俱下，其他的也不記得了。可惜，沒見到絮兒——那個小沒良心的，居然沒在王府裡，一天的寡也不樂意給本王守……”

說着，一雙鳳眸轉向唐嘉禾，似笑非笑。

唐嘉禾：……

不知道為什麼他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當做曾經的絮兒了，這會兒被顧宥庭這麼直直地盯着，總覺得有點心虛。

唐嘉禾據理力争：“這隻能看一眼的制度就不太合理，可能……那會兒恰好有事兒出門了呢？”

顧宥庭淡淡道：“守夜的時候，出什麼門。”

唐嘉禾繼續争辯：“那萬一就是不巧……去上廁所了嘛！”

顧宥庭哂笑：“那可真是太不巧了，看來是本王與絮兒無緣啊……”

唐嘉禾聽了這句“無緣”，表情又是一滞，心裡頓時有些刺痛，蔓延出一股别扭和不爽。剛想反駁，卻聽顧宥庭又苦笑，“可是本王記得，我瞧遍了王府，并未看到絮兒在如廁，他根本不在王府。”

……

唐嘉禾傻了，心虛，内疚，懊惱，不甘，酸澀，五味雜陳的情緒一下被蒸發幹淨，他的腦袋裡全都是顧宥庭那句“并未見到絮兒在如廁”。

不是，唐少爺不太理解，怎麼還能看到在上廁所？還能不能尊重一下隐私啊！

“騙你的。”顧宥庭笑着看他發懵，“陰陽兩界時間并不完全相通，望鄉台怎麼說也算是個靈台，怎麼可能讓登台的鬼魂看到如廁這類景象。”

哦，還好還好，篩選剪輯過的，不是現場直播。

“所以，看來愛妃真的沒給本王守寡啊……”顧宥庭的尾調玩味兒似的拉長，拉得唐嘉禾雪白的皮膚都透出了淺淡的紅。

他張了張嘴，出走多時的智商終于回歸，一下子反應過來顧宥庭這是在偷換概念，正要反駁他早就不是什麼絮兒了，卻又聽顧王爺唉聲歎氣，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算了，無需愛妃守寡，橫豎本王也是要來找你的。”

唐嘉禾斜了他一眼，輕聲嘟囔：“好好的話，怎麼被你說得這麼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