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攻一守之間,借着光照,她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一個幹練的中年男子,滿臉青澀的胡茬。
男子眼下青黑,眼神卻晶亮。對面女子隻守不攻,每次他都感覺快要刺中的時候,她都堪堪閃避了過去。
這刻在骨子裡的反應速度,隻有長年累月的練習才能做到如此。男子一擊再次落空,這次,他選擇了收手,“你不是它們。”
“能在這秘境裡一個人活到現在不容易,加入我們吧,我們一起想辦法活着出去。”
季厭問道,“你們是誰?”
男子正準備開口,身旁走上來一人,急忙小聲提醒了一句,“山主禁止我們進來的。”
提到山主,男子神色微變,“我們是嶼國清靈宗的,我叫夏柱,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門派的?”
嶼國清靈宗?門派?季厭聞言短暫地迷茫了一瞬,“你們問的太多了,我叫阿厭。”
夏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摸了摸短而密的胡茬,“你也是來尋寶物的?看你模樣……”
面前女子清瘦漂亮,穿着矜貴,提着一盞好看的燈。他原以為她是哪家大宗門裡的天之驕子,初出茅廬,在這秘境中迷了路。
可他試了幾次,都未曾碰到她的衣角,再說她這一身的衣服,未免也太幹淨整潔了些。
他突然停頓了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回頭看了看同樣風塵仆仆的同伴,心下得出一個結論。
這女人不僅修為高,還很愛幹淨,就是話委實有些少。
夏柱好奇道,“你一個人來這裡的嗎?”
季厭看着他,點了點頭。
夏柱眼神亮了幾分,“能一個人活到現在,有些本事,看來咱們活着出去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季厭沉默不語,她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九邙山,匡星的地盤,除了匡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她。
隻是他們又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裡?他們周身并無妖魔之氣,不是匡星的人……那便是,九邙山的入侵者。
季厭神色未變,擡眸再次看向身前兩人,順便掃了眼他們身後的那群人。
“雖然你可能是來尋寶的,但我可能要勸你放棄這個想法了。在找到寶物之前,我們倒是可能先死在這裡。”男子勾起嘴角,不知是不屑還是嘲諷地笑了下。
忽然,他閉上眼耳朵微動,手下意識地把上了腰間的長劍。
片刻後,隻聽他揚聲喝道:“敵襲!注意守陣,還是一樣,這次我們争取再多殺幾個!”
“會殺人嗎?”男子望向她,故作輕松地挑了挑眉。
季厭點了點頭。
有風帶起她的裙擺與發絲,燈也微微晃動,她感受到了身後不遠處出現的魔氣。
“進來,我們一起殺了它們!”
它們,是誰?氣息陌生又有些熟悉。
季厭輕躍而起,落在陣内,燈懸于身側。在男子口中的“它們”出現在眼前之前,季厭的腦海中閃過這幾日經常在房中見到的侍女的身影……
随着它們的靠近,強大的魔氣瞬間将一切籠罩,整片林子黑沉如墨,唯有陣内還剩光亮。
衆人守在陣内,黑霧越湧越近,觸及樹上金符,霎那間,金光雷光大作,硬生生将黑霧披散了不少,露出“它們”的模樣。
它們,和人并沒有什麼差别,這是季厭看到它們的第一印象。
灰黑色的衣衫極易在夜中隐匿,它們行動迅捷,雷劈之下動作雖有些遲滞,卻面不改色,毫不避讓,直往陣中有人的地方沖。
火光照亮它們的面龐,五官精緻,皮膚潔白,美得令人難辨雌雄。
季厭盯着其中一人臉上被雷劈過的傷痕,喃喃道,“它們……”
那傷口露出的地方沒有半絲血色,像是被利刀劃過的樹幹,邊緣翹起,顯露出裡面的淺白木色。
“它們不是人,不會受傷也不怕痛,不過好在,它們也不會思考。”
夏柱的聲音傳來,他出劍速度極快,瞬息之間已同敵人走了幾個來回。
與此同時,季厭身前也撲上來一人。
它面無表情地提刀劈下,季厭掠起迅速後退幾步,那刀劈空的同時,它的胳膊以一個極為扭曲的角度将刀再次提起,襲向季厭。
刀尖逼近,季厭腦海中驟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隻是一閃即逝,她怎麼也抓不着。
此刻,她似乎應該去想匡星,或許應該叫他來救她才是。
季厭心中剛有這個念頭,便被她再度壓了下去。在匡星身邊,她覺得好似一切被蒙上了一層霧,有什麼東西在驅使着她想着匡星,接近匡星。
離得越近她愈發貪戀他的溫暖,他身上那光滑冷硬的鱗片,甚至也讓她覺得帶着淡淡的暖意。
但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困在一個人身邊,所有的一切都隻圍繞着那個人打轉,她好像連自己是誰,本該是個什麼樣的人都忘了……
或許不是好像,她是真的忘了。
刀光劍影将她藏在記憶深處的本能喚醒,待再次反應過來之時,她的手中正握着不知何時召出的靈劍,身子輕折,一個翻轉提身躍起,翩然落于“它”的身後。
靈劍光芒一勝,劍刃劃過“它”的脖頸,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季厭目光一沉,手中一個使勁兒,靈劍往裡深入幾分,不過隻是将劃痕加深了些許。
傷口逸散出淡淡的魔氣,季厭正打算細看,一抹寒芒從眼前劃過,逼得她不得不撤了劍,後退幾步。
此刻,她心中略微有了些猜測。
能肆意在九邙山行動,還帶着匡星身上的魔氣,“它們”極有可能便是匡星的仆從。但是它們沒有靈智,也不會開口講話,像是被創造出來隻負責殺人的工具。
“它們為什麼要追殺你們?”
在一片厮殺與刀劍碰撞中,夏柱聽見季厭的聲音,擡臂将臉上的鮮血胡亂地蹭了蹭,一邊應付着前面的敵人,一邊忍不住嘲道,“它們哪是要殺我們,它們是要殺了進來的所有人。”
說到這裡,他的情緒忽然高漲了幾分,罵道,“這鬼地方,這些鬼東西!打也打不過,出也出不去!老子還就不信了,就這鬼地方,真能讓爺爺把命折在這裡不成!”
季厭有些聽不懂他為何有如此大的怨憤,九邙山屬于匡星的地界,擅自闖入他的地界,依照匡星的脾氣,殺了他們确實像是他的作風。
何況,他們現在不僅僅是在九邙山晃蕩,更是直接殺到了匡星寝宮之下,匡星沒有直接出面來解決他們已是幸運。
季厭隻是想着,并沒有出聲。她隐隐覺得他們被困在此的無助與反抗,也讓她有些感同身受,仿佛被困住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