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怎麼上路了嗎?”
季厭的眼神冰冷,毫無感情地望着她。她沒有洩出絲毫威壓,隻是那漠然的神色便叫她脊骨發冷,遍體生寒。
她手中沾染的血液太多,殺伐果斷,明明每一擊都直中要害,毫不拖泥帶水,此刻卻有閑心問她,就好像在無意識的逗弄一般。
陸昭被這個想法驚了一下,惡狠狠地正欲開口,一人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擋在了她的身前。
“不……不要殺她!”
豐塵連面色蒼白,此刻也不知怎麼生出的力氣,将她死死護在身後。
“前輩,阿昭不是有心的,她隻是被妖氣控制了,是我害了她!還請前輩不要為難她,她做下的一切,我願意替她償命。”
“滾開!”陸昭怔然,下一刻便狠狠地推開了他,任由他跌坐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眸子倏然深邃,一股怒意湧上心頭,身邊逐漸聚起濃郁的黑色妖氣。
“不是想要我命嗎?你過來拿呀!”
她的面色猙獰,妖紋順着脖頸攀爬而上,轉眼間整個人便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瘋了一般撲向季厭。
“師叔!”地上的人吐血不止,段擇明撲到他身邊,掏遍整個乾坤袋隻找到幾顆治療外傷的止血藥。
“他輕易死不了。”
季厭擡手擋住陸昭的攻擊,反手隔空抓住她将她扔在豐塵連身側。
段擇明吓了一跳,隻見陸昭條件反射的便要爬起,然而一道道金色符文亮起,片刻間纏繞周身,将她身上的妖氣壓了回去。
“這個法印一日後自動消散,既是你們門派中事,你們自行解決。”
段擇明懵了一下,看着人事不省的豐塵連,又看了看惡狠狠盯着季厭的陸昭,急忙道,“多謝前輩,晚輩這便通知門中師兄弟前來。”
說罷,見季厭要走,他立即又道,“前輩,如今仙門勢弱,妖魔橫行,還望前輩能助仙門一戰之力。”
段擇明一臉正色,他能感覺到面前女人的強大,甚至或許比掌門修為更高,若是有她助力,他們與魔族的對戰便高了許多勝算。
“能站起來嗎?”季厭沒有理他,垂眼望着季衡,見季衡點頭,她伸出手,“抓住我的手,我們回去。”
段擇明心知以他的修為萬萬是攔不住人,情急之下突然跪下,“前輩,若真有一戰,還請您能出手相助,以免生靈塗炭。”
季厭似乎垂眼望了下他,卻并沒有說話。下一瞬,她便拉着季衡,如來時一般,消失無蹤。
季厭對救人沒有興趣,季衡知道,她似乎對什麼都沒有興緻。
她瞧見有人倒在自己面前的第一反應不是救與不救,而是直接走開。
她對一切有可能會麻煩的事避而遠之,譬如救人,譬如與山下鄰裡搞好關系,以至于在山上待了快十年,她依舊不認識山下任何一個人。
山下有人當她是神仙,有人當她是精怪,她毫不在意。
日常花銷之外多的錢都被她拿去買了酒,那酒肆的老闆賣了她兩倍的價錢,直到很久之後才被發現。
白花了那麼多錢,她也沒有生氣,好似轉眼便忘了,下一次又去了那家酒肆。
她買的酒很便宜,入喉烈的嗓子發苦,也不知道她怎麼喝的下去的。
自那事之後,段擇明不知道和門中說了什麼,在煎雨堂附近尋了座宅院住了下來,導緻季衡每每去煎雨堂都能碰見他。
一來二去,二人竟有了幾分熟絡。
段擇明修為高見識多,是個可靠的夥伴,又總有許多趣事說,季衡喜歡同他一起捉妖、一起曆險。
他同他講何為妖、何為魔,講修煉,講仙魔之争,講天下之事……
少年人看世界的眼光總是過于天真,但也足夠赤忱。
他的天賦高,從小便拜入了宗門,得師尊師長護佑,見過的東西大多光亮。雖也曾見過黑暗與痛苦,但依舊相信人性本善。
世間并不是非黑即白,光明之下暗流湧動,而惡的頂端卻往往又藏着依稀光亮。
總要有人為了這片光明去努力,他信自己有足夠的耐心與時間去分辨黑白,去保護這片光明。
像他這樣的少年不在少數,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們或許莽撞、或許過于自信、甚至稱得上有些愚蠢,但他們在這段最好的時光裡,做着自己最想要做的事。
用自己的力量蕩滌着世間的罪惡,憑一腔熱血努力将世界變得更加清明。
季衡沒有下過幾次山,也未曾讀過多少書,卻罕見的聰慧過人,隻與段擇明同行過幾次,便領悟了這個世間的運行規則,有了自己的行事準則。
他年紀小,卻并沒有普通少年的朝氣與激情,倒是更為冷靜與理智。
段擇明對這個比他稍小些的少年,從最初拿他當個弟弟,到真正将他視為可以與他并肩而行的朋友不過短短幾個月。
可這也令他心中升起了忐忑,他知道自己在煎雨堂附近這幾月是為了什麼。
他自認為說服一個半大的孩子不是問題,這個年紀的孩子需要朋友,他可以做他的朋友,引他同他們共抗魔道的同時,也引出他背後的那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