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殿下讓你來的?”
阿蟬面上浮現喜色,握住了季厭的手,片刻後又有些無措地急忙放下。
“不不不,你快回去,不要來這裡。記住,以後也千萬不要來。一定要記住!”
“我記住了。”
季厭溫柔地笑着,這笑意驅散了阿蟬的一絲恐慌,她看着季厭,好似忽然陷入了回憶。
“我要同他成婚了,”季厭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變得很奇怪。”
阿蟬望着她不解其意。
“我感覺,有時候我變得很聽話。”
阿蟬的眸子忽然開始閃爍。
“我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可是怎麼辦,我馬上就要同太子成婚了。”
阿蟬垂頭開始翻整地上的衣服和絲線,避開了她的雙眼。
“……是你太緊張了。你馬上要當太子妃了,緊張一些是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
“你知道什麼!是嗎?”
季厭忽然按住了她翻整的東西,語氣十足冰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對上她眼睛的瞬間,阿蟬駭然,被驚地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然而隻是須臾,她便又恢複了過來,垂首強裝鎮定道,“貴人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季厭松手,面上冷意褪去,流露出幾分無奈與頹唐,“可是阿赢……他也有些不對勁。”
“……他同我一起去的息诏,若是大婚時出現什麼變數……不,陛下若是發現了什麼……”
話才說到一半,阿蟬便好像僵硬了,她一動不動的,連觸手可及的針線都不再觸碰。
她思慮片刻,搖了搖頭,“……不會的,小殿下不會有事的。”
“不對!”她忽然上前抓住了季厭的手臂,“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騙我!娘娘從小就教過小殿下如何馭使那些東西,他那麼聰明,才不會中招。”
“我為何要騙你?我不日便将成為太子妃,與阿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隻希望他能過的好。”
她抓着季厭的力氣委實有些大,像是要生生擰斷面前說謊者的手臂。
“我知道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嗎?”
阿蟬聞言漸漸松了力道,“你是小殿下的妻子,你不會傷害小殿下……”
“我不會。”
阿蟬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絲毫不似作僞的神色,猶疑再三,壓低了聲音,探身上前,附在了季厭耳邊。
“娘娘曾給了小殿下幾本手寫的書,你去找找看,上面畫了蟲子,還有一個字……好像是蠱字。裡面說不定能找到……”
話未說盡,阿蟬的眸子又逐漸由清明變得渾濁。
她呆呆地看着和自己幾乎貼在一起的季厭,又看到自己空落落的手,想到了什麼後,立即四下張望搜尋起那繡籃來。
夕陽的餘晖已悄然鋪滿天邊,季厭站起身來,最後看了她一眼,又如來時般躍出了宮牆。
門口有小太監提來食盒,侍衛推開門,随意地将食盒扔在了門邊,喊了一聲放飯後,便再次合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門。
季厭沿着來時路往回走,轉過兩個彎,便瞧見了匆匆來尋自己的豆梨。
小姑娘好像要哭了,額上沁着細汗。
她邊紅眼看着她,邊道,“姑娘往後可不要亂走了,再晚些找到姑娘,太子殿下都要将整個後宮翻過來了。”
她說着話,季厭擡眼又瞥見了疾步而來的周長赢。
見狀,豆梨迅速退至她身後,不再多言。
周長赢的目光在季厭的身上停留一瞬,桃花眼微微眯起,竟路過些許笑意來。
“無事便好。”
他的聲音帶了些輕微的短促,頓了片刻後,再次開口時又恢複了一貫的平緩。
“宮中管理森嚴,若是不甚沖撞了禁軍,恐怕會引起紛亂。往後,記得讓豆梨跟着你。”
季厭對這隐藏在其中的命令之意不置可否,望向東宮的方向,忽然道,“是不是該用晚膳了?”
豆梨跟在身後想要應聲,擡頭看了看周長赢後又安靜地垂下了腦袋。
周長赢笑得和煦,道,“走吧,該用膳了。”
吃慣了季衡送來的山林野食,又曾在千山和嶼國的酒樓小店吃過許多次,這宮中的卻是又别有一番滋味。
她喜歡季衡炖的魚湯,喜歡嶼國路邊的羊肉夾馍,也喜歡千山鄉間小鎮上的米釀。
嘗遍天下美味于她而言,似乎也是一種趣事。
因着和周長赢一起用晚膳,此次上的餐食都多上了不少,席間一道酒煎羊更是吸引了季厭的視線。
羊腿肉肥瘦均勻,吃來有淡淡的奶香,又被焖煮至耙軟,吃來卻是一樁難得的美味。
季厭雖覺得樣樣新鮮,吃的卻不是很多,即便是感興趣的食物,也隻吃了少許,唯有那道酒煎羊多吃了兩口。
修煉之人辟谷後本不該再多食凡間的五谷與食物,而是轉而吸食天地靈氣,再輔以山間的靈食。
季厭明白,卻并不怎麼踐行。
她知道,她對凡間的一切欲望似乎比旁人都多了些。
自從蘇醒之後,她更是放任自己對它們喜歡,放任自己流連在這塵世間許久。
如今,她好似突然開始有了幾分滿足之後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