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厭撫着镯子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很頻繁嗎?”
“姑娘想事情時總喜歡摩挲這隻镯子,上次看花時也是,看着看着便開始盯着镯子看。”
季厭怔然片刻,輕聲道,“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那或許是住在姑娘心尖上的人,隻有真正喜歡挂念的人,才會在沒有出現的情況下也時常被想起。”
豆梨說的很認真。
她說起這話時聲音很溫柔,很輕,像是也在思念什麼。
季厭看着腕間的镯子,輕搖了下。镯子輕撞腕骨,在腕間轉了個圈。
心尖上的人嗎?
他對她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她好像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這一縷牽絆,卻又好像感受不到。
這縷牽絆如一扯即斷的蛛絲,在風中飄搖。
世間情感諸如這般易碎。
季厭放下手腕不再思考,問道,“這幾日太子都沒過來,是不在宮中嗎?”
豆梨道,“這幾日是太子殿下生母玲妃娘娘的忌日,往年這些時候太子殿下都會去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她思忖了下,又道,“算來殿下已經去了三日,過了明日,殿下應該便會回來了。”
“豆梨,今日恰好閑暇,不如你與我講講殿下母妃的故事?”
季厭拉着人坐下,殷勤地倒了杯茶水。
豆梨有些猶豫,想到此事也是阖宮皆知,無甚隐秘,于是才開口道,“聽說玲妃娘娘曾是息诏的公主,息诏與嶼國和親,将娘娘嫁與當今皇帝陛下。”
息诏?季厭蹙了蹙眉,不動聲色地繼續聽。
“陛下對娘娘甚是喜愛,冊封為玲妃後第二年,娘娘便有了身孕,誕下太子。”
“豈料,娘娘生産後,身子愈發虛弱,陛下對娘娘十分寵愛,幾乎要掏空整個太醫院,才勉強為娘娘延續了幾年壽命。即便是這樣,娘娘也在殿下五歲那年,離開了人世。”
說到最後,豆梨的聲音也有些低沉。
“自從殿下還是五皇子的時候,奴婢便跟着殿下,看着殿下一步步成為太子,在東宮站穩腳跟。如今娘娘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季厭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眼神溫柔,“她想必在天上護佑着你家殿下,保佑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豆梨用力點了點頭,“娘娘會保佑殿下的!”
“說起來,你也見過她嗎?”
豆梨一時沒反應過來季厭問的這個“她”是誰,愣了一下。
“奴婢剛進宮沒多久,娘娘就仙逝了,”豆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奴婢那個時候年紀太小了,許多事情都不大記得,隻記得娘娘是個很好的人。”
如此算來,豆梨與周長赢的年歲似乎差不多大。
季厭看着傻乎乎笑着的女孩子,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謝霜。
都是差不多的年歲,周長赢為了權勢和地位用盡心機,沈子青為了家人放棄了自己的夢,姜攬玉為了多護住自己姐姐一分,甘願被人控制。
然而謝霜和這小姑娘,卻仍舊是自己……
明明自己深陷其中,也有自己想要護全的存在。
謝霜自由,豆梨純澈。
而這些,都是周長赢缺少的東西。
午後陽光正好,透過大開的窗戶,灑在桌上。
季厭臉上遮了本書,美夢正酣。
她的袖子不知何時捋至肘間,露在外面的手臂瑩白如玉,在陽光的照耀下似泛着暖光。
周長赢仰頭看了看日光,手不自覺伸出大氅,接住那縷日光。
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并不懼人間的嚴寒酷暑。周長赢卻不一樣,他略有修行,卻身子一至冬日便寒涼如冰,怎麼捂也捂不熱。
此刻,他仿佛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望着自己手指的眼神略有些出神。日光落在其上,散着微微的暖意,卻抵不住内裡的寒涼。
不過片刻,他便被淩冽如冰的空氣冷得打了個寒顫。
他将依舊冰涼的手收了回去,臉上不自覺露出的笑意也斂了去。
冬日裡沒什麼食物,依舊逗留在北方的鳥少的可憐。
此刻一隻鳥卻不知從哪處枝桠上飛來,落在窗前扇動了下翅羽。
它低頭不知啄着什麼,愈發靠近睡熟的女子。
周長赢覺得有趣,不禁多看了會兒。
飛鳥純黑的翅羽,獨留腳脖子一圈白色。
它雙腳落在桌上,有輕微的聲響,但在這偌大的院子裡,聲音又低的輕不可聞。
看着它輕輕的啄在季厭露出的臂膀上,周長赢攏在披風裡的手無意識地觸到了腕間的镯子。
镯子被他的溫度捂的有些溫熱,他猶疑着,晃動了镯子。
僅一息,鈴音蕩開又迅速歸于平寂,季厭也好似忽然做了個噩夢一般,眉間微蹙了一下。
她中蠱了?似乎是他的镯子能操控的蠱。
隻是,是誰給她下的這個蠱呢。
莫不是姜攬玉?
周長赢想到這裡,眉間郁色上湧,忽而又低聲笑了起來。
姜攬玉,給堂堂栖竹仙尊下靈蠱,倒是不知千山山主知此一事,息诏該如何才能苟活下來。
不過,倒是便宜他了。
周長赢兀自笑的開心,季厭被攪了好夢轉醒,睜眼便對上了他那雙粲然的眸子。
隻是那如星辰一般的眸子裡實在詭谲,也不知他在成日裡思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