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石砌成的房屋似乎透着徹骨的冷意,望之令人遍體生寒。
其間站着許多身着黑色短袍之人,男女皆有,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們面上沒什麼表情,目光中似乎也隻是有些許好奇。
隻是她視線适才從那片高大漆黑的石屋上移下來,便見着此景,忍不住眼神也滞了一下。
他們的目光大抵沒有什麼惡意,她見過那些飽含惡意與殺意的眼神,都不如這般平靜。但他們卻如他們身後的黑石一般,似乎連靈魂都泛着冷意。
她往前邁了一步,屏障立時在她背後合上。
她這才發現,從裡面看過去,那道屏障之外并不是灰沉沉一片,而是将外界的一切一覽無餘。
“你想去塔中?”說話之人聲音不如方才那般深遠洪亮,但那熟悉的音色還是叫她一下便辨了出來。
她與他們一般,身着黑色短袍,一頭長發高束于腦後。許是離得近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多了幾分溫和。
季厭點了點頭。
她又道,“随我來吧。”
離開那些冰冷的黑色石屋,季厭第一次看見了那座塔的全貌。
那塔高大巍峨,在月色下隐隐流輝。
就在季厭想要上前一步的時候,那女子忽然攔住了她,“看一眼就離開吧,别進去。”
“為什麼?”
“孤存塔内關的都是活了上萬年的神魔,修為不夠,進去不到一息就會被絞碎,連神魂也會被吞噬幹淨。”
季厭看了看那個女子,隻見她搖了搖頭,又道,“我也不行。”
“有神劍相助,也進不去嗎?”
“可以進,不過你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即便撐住了,他們也會頃刻間撕碎你。”
女子遙望着孤存塔的方向,平靜的神色竟多了幾分溫柔,“你是來見梧方的嗎?”
“她怎麼樣?”
談及梧方,女子的笑意極淺,“她無事,一切都好。”
季厭卻并未因她的勸慰放下心來,“塔中如此危險,她怎會一切都好?”
遠處的孤存塔高大巍峨,如今在她眼中逐漸變得可怖,她不敢想象梧方在裡面會遭受什麼。
若是……若是……她來的再早一些……
“不行,我要救她出來!”
女子偏過頭來看向她,“若是一定要救,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恐怕要一命換一命。”
季厭道,“你的意思是,用我的命可以換她出來。”
女子點頭,道,“你進去的時候,孤存塔内會出現一瞬間的停滞,再加上有神劍幫助,你可以多撐幾息。這個時間,足夠我救出梧方了。”
“怎麼樣?你願意嗎?”
你願意嗎?
為梧方放棄自己的生命,湮滅于此。
此刻,季厭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變得虛無,隻留給她兩條路。
一條是死,救梧方出來;另一條是生,放棄梧方。
可她,怎麼能放棄梧方……
一百年前發生的一切再度在眼前重演,若非她修煉不精,她也不至于差點令梧方被人發現,如今亦是如此。
她的修為總是差那麼些,百年前是她怠惰,百年後是天資愚笨。
她于梧方永遠都是心懷愧疚,明明,她應該站在她身側,為她助力的……可她,卻一次又一次成為了她的累贅……
季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生與死的問題有些太大了,她的沖動可以令她很快地做出選擇,她的理智又令她在不停地思考着。
“我去找師尊,如果他不能幫忙的話,我随你去救梧方。”
女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冷漠,“梧方便是因為他才進去的,你覺得他會出手相助?”
“總要試試,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想到自己為了留下付出的代價,季厭目光黯然一瞬,“如果他能出手,遠比我們希望更大。等我,我現在就去找師尊。”
夜色中,有星星劃過天邊,如同絢爛的煙花在燃盡後,孤獨地前往它的終點。
如果說每個星都代表一個人,那麼星星的隕落便意味着那個人的死亡。
季厭記不清這是誰說的了,或許是行走卻神洲時聽見的碎語,又或許是仙門師妹們的玩笑話。
而這一切又偶然地被她想起,好似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令她忍不住駐足再次望向塔的方向。
女子的聲音響起,冰冷、無情,似乎應證她的猜測一般,“沒有時間了,梧方的時間已經到了極限,一旦被撕碎,她就會永遠消失。”
這次,季厭隻是思考了一瞬,“走,去救她。不過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離開時将月孤一起帶出去。”
說着,她瞥了眼天邊,然後直接沖向了孤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