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推輪椅嗎?推我去看看神樹吧。”
站在神樹腳下,這是“姜攬玉”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神樹。
她仰頭望着足以遮天蔽日的綠冠,将天幕遮的嚴嚴實實,零丁孤燈照亮着樹下的路。
“閉上眼睛,你能感受到祂的存在嗎?”
“姜攬玉”沒有回答,他口中的神虛渺,無人見過。她試圖将樹想象成一個人的模樣,但她失敗了,她什麼也想象不到。
“祂對于你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你又為何信奉于祂?”
宋嶺愣了,他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信奉祂似乎早就成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祂強大仁慈,是息诏的守護神,我們身為祂的子民為何不信奉于他?”
“那如今神樹不再降神,息诏逐漸勢弱,是祂不再守護你們了嗎?”
“姜攬玉”此問令宋嶺眸色瞬間冰冷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為神木所誕,竟不信奉神樹!”
“我隻是想知道,神護佑幾千年的息诏,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如你所言,祂強大仁慈,怎會忍心見息诏子民生靈塗炭。”
“姜攬玉”平靜地直視着宋嶺,他短促地咳了兩聲,忽而陷入了沉寂。
他親手塑出的聖女,似乎與他料想的并不一樣。
她情感淡漠,不畏生死,卻又聰明的可怕。有那麼一瞬間,宋嶺恍惚覺得,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聖女,而是神樹本身。
祂對息诏失望了,祂在質問他,為何息诏會變成如今這樣?
衆人愛神卻不敬神,在他們眼中,神樹宛若息诏的一個吉祥物。而那些聖女的存在,更是對神樹的侮辱。
随着幾十年前神女離世,息诏蠱術失傳,神樹不再降靈。
沒有神樹的認可,便沒有真正的聖女,但國不可一日無主,聖女作為國主的繼承人,也不可空懸。
于是這幾十年間,聖女不斷,卻個個空有聖女之名。
宋嶺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如“姜攬玉”一般看着眼前的天桑神樹。神樹沉寂着,仿佛再也不會醒來。
“你的心中沒有這樣一個神嗎?祂強大,永遠無條件的守護着你,你視祂為唯一的神,愛祂敬祂,也渴望着得到祂的肯定。”
“姜攬玉”眸子微閃,她似乎有些抵觸這句話。
“神不會永遠守護你,祂愛世人,怎會獨獨守護于一家一國?”
一切不過都是祂生命中的過客……渺小如煙塵。
“姜攬玉”的話沒有說盡,她原本空白的記憶裡閃過一些零星的片段。
……她好像,生命中曾出現過這樣的人。
她仰頭望着樹,那些片段支離破碎,可她感知到一種屬于她的奇怪的情緒。
敬仰,還是單純的畏懼?可不僅僅是這些,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太過複雜,她辨不清。
宋嶺看着原本在質問的女子忽然陷入了沉思,看着神樹的目光也不再平靜,他隐隐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掌控。
神木所誕,即便生而知之,情感也注定了無法如常人一般。
若心無所系,若未經世事,從未領略過欣喜,痛不及其身,她便永遠無法有如此深切的情感。
她看着樹的目光深遠,好像并不僅僅是在看着一棵樹。
可她的記憶不過幾日,何其短淺,她又在想些什麼呢?
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姜攬玉”的思緒。
她轉頭看見了一直侍奉宋嶺的侍女,她的步子很急,似乎是出了要緊的事情。
宋嶺微垂着眼睫,聽她在耳邊低語。
片刻後,他道,“既然她們已經沒用了,那便都殺了吧。”
侍女點頭應了,又道,“那位公主呢?”
宋嶺思忖了下,道,“關到地牢最深處,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吩咐完,他擡頭看見“姜攬玉”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許是好奇,她的眼神有幾分疑惑。
他并沒有避着她,以她的神木之力,适才的話她約莫全都聽到了。
“你在想什麼?”
“姜攬玉”面無表情,并沒有在思考,她隻是在學習,學習如何處理這種棘手的事情。
她道,“若是有人興事,那便殺了興事之人。”
宋嶺微微彎唇,沖她招了招手,“過來。”
“姜攬玉”乖的出奇,她走了過去,站在宋嶺面前,在宋嶺的示意下蹲下了身子。
“世間之事并沒有這麼簡單,但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你高坐明堂,做聖女庇護息诏便可,不必沾染這些。”
“姜攬玉”懵懂地看着他。
“你知道如何庇護息诏嗎?”
“姜攬玉”搖頭,她的記憶裡沒有這些。
宋嶺道,“你是神木所化,與天桑神樹的關系自然密切,若你能感受到天桑神樹背後祂的力量,引來神樹降靈,息诏萬民會敬你為真正的聖女。”
“姜攬玉”擡頭望着他,在提及降神時,他在燈光下微暗的眸子,似乎燃起了些許亮色。
“阿玉,息诏需要一個真正的聖女,不僅僅是需要大家相信息诏。息诏需要神的幫助,神賜下的蠱術流失了,而我們,需要将它找回來。”
宋嶺的語調溫柔了些,“姜攬玉”卻一瞬間覺得他看着的似乎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