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商沒有作答,低着頭躬身行禮道,“太子殿下。”
“這麼喚本宮是不是太生分了,”周長赢擦了擦手,瞥了眼侍從,侍從會意,拍了拍手示意。
片刻時間,院内仆使盡數退出,隻剩下他們二人。
“太子哥哥,”周白商眉眼低垂,順着周長赢的意思喚道。
“怎麼,到了千山,便生出了别的心思?”周長赢笑着掐起面前女子的下颌,逼着她直視自己。
周白商艱難地吐出四個字來,“泠月不敢。”
滿意的看到女子瞳孔微顫,他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
“别害怕,既然獻寶的事情你做的不錯,成功入了書院,本宮自然也有賞。栖竹仙尊的事情你暫時不用管了,左右一個死人,也跑不了。千山書院和你一同進來的有一個女子,去接近她,查清楚她的身份。”
周白商不敢不應。
周長赢松開掐着周白商的手,喚道,“趙一。”
黑袍男子應聲出現,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幅畫像,朝着周白商的方向徐徐展開。
正是季厭的模樣。
寄風谷,季厭不上課的日子,每日除了接受季衡的投喂,就是泡泡溫泉,修為很快四平八穩的恢複到了她沉睡前的水平,離入仙隻差一步。
也是這一步,她始終摸不到門檻。
于是,她除了聽仙史的課,也偶爾去聽了聽其他先生的授課,想看看這些年仙術有何發展,或許,能在這些變化中找到一些突破口。
可惜,雖這些年生了許多新穎的東西,但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舊物套新殼。
在書院雖無進展,倒是和她一樣喜歡坐窗邊的泠月公主和她關系好了些,二人偶爾會坐在一起聊一聊課業的内容。
她的仙史毫無基礎,這一千年發生的事情她可以借口說自己是因為昏睡,但千年前的事情,她似乎也全然不清楚。
更遑論當下的國家宗門,每每課業考察對于某些地區的文化習俗的分析,季厭都很是頭疼。
于是這個時候,周白商抛出來的橄榄枝就尤為重要。
借着學習之名,季厭跑了好幾次周白商的院子,不知不覺間,倒與她熟悉了不少。
“泠月,這個息诏國,”季厭托着腮翻了翻從藏書閣借回來的相關典籍,“……書上說,這個國家盛産一種木槿,當地居民常年來以木槿為主食,然而這幾百年來,這裡的人民主食逐漸從木槿轉變為了靈麥。”
“我看了下這幾百年息诏作物的變化,雖說木槿種的确實較以往少了些,但靈麥也隻在少部分地區有種,不可能出現這少部分靈麥直接代替木槿成為主食的情況。”
“這隻是靈植相關的書籍,記載的人寫的并不詳盡,你可以再看看這兩本,”周白商一面在一張紙上寫着,一面從攤在桌上的一堆書簡中翻出倆遞給坐在對面的季厭。
“息诏與千山、嶼國相鄰,其邊陲處幾百年前慢慢開始開放貿易,銷往他國最多的便是木槿。木槿在息诏常見,在他國卻十分罕見,它儲存簡單,價格低廉又可治愈一些簡單的疾病,很快便供不應求,成為市場上極為搶手的東西。”
周白商下筆動作稍緩,垂着眼繼續道,“與此同時,息诏人積攢了更多的銀子,市場上也多了更多他國的貿易物品,靈麥便是其中一種。初時,靈麥并沒有多少人吃,雖說新穎,但人們早就習慣了木槿,靈麥也就偶爾嘗一嘗。”
“然而沒多久,靈麥便成了大家不得不争相購買的東西。”周白商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有些輕了,筆尖也頓了一下,不慎在紙上暈開了大片的墨漬。
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将整張紙揉了起來,扔到了一邊,又抽出來一張新的,然而她的筆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息诏人吃到了木槿的甜頭,于是手上有些權勢的便動了歪心思,将大批種植木槿的地想方設法納為自己所有,若是不行,便強行摧毀,當時許多人便死在了這樁事情上。”
“久而久之,沒有人再敢私自栽種木槿,隻能花錢去買價格低廉的靈麥,甚至想辦法在自己的土地上種植靈麥。從木槿到靈麥,不過就是短短幾十年。”
周白商垂着眼又開始動筆,寫了幾個字又覺得不好,隻能再次将紙揉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然世間多蠅營狗苟之輩,專務一己之私,狼貪虎毒,棄大義于罔顧。
季厭手中的筆動了又動,卻不知該從何處落筆,最終一字未動。
适時,周白商的侍女捧上來一疊流雲酥,又給桌上已然涼掉的茶換了壺新的。
“千山的時令花與嶼國的不一樣,我也是前幾日才注意到。”
“這流雲酥用的是嶼國常用的制作方法,卻采的是千山最新鮮的花。阿厭,你嘗嘗看,這種味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這流雲酥被人精心做成了白色花朵的模樣,一層層薄脆的酥皮,似乎一觸即碎。
季厭就着熱茶吃了一小塊酥,剛出爐沒多久的酥皮酥脆的程度剛剛好,還帶着溫意。内裡餡料口感偏甜,和茶混在一起吃時,又讓人覺得甜度恰恰好,甚至多了一股悠長的韻味。
周白商淺淺飲了口茶,忽然問道,“相處這麼久,我好像還不知道你是哪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