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手下遲遲未能摸到女子的衣角,黑袍男子心中生了幾分疑慮,攥緊了手中木杖。
結界内靈壓逐漸增大,一時間肩膀如負萬斤重,衆人動作被迫放緩。在黑袍的授意下,他們迅速撤出結界,轉而守在結界邊緣操縱靈劍攻向陣中女子。
少年見此情景,幾步迅速掠至女子身後。感知到身後男子身上的溫度,季厭眉心微蹙,閉上眼停了下來。
她站在結界中央,再次睜開眼時,周身亮起微微瑩光。
靈劍圍攻瑩光而不得寸進,如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将她護在其中。
季厭徒手揮開飛至眼前的靈劍,眉眼驟然淩厲起來,“這抓人的遊戲玩一會兒就夠了,玩久了也有些無趣。”
雖說能苟活一日是一日,但事已至此,也無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若是不甚被發現……
罷了,總歸是她當年行差踏錯,千年過後,罪業找上門來要求償還,她也沒有不償還的道理。
帶着殺意的靈劍被季厭一道道撥開,她面無表情地緩緩走至黑袍男子面前。
男子急點幾下手杖,結界肉眼可見地變厚,顔色也愈發深重,然而深重的土色在季厭的手下如脆紙一般,一點就破。
黑黃的霧氣陡然炸開,再睜眼時,黑袍男子連同帶來的幾人都已消失不見蹤迹。
“姑娘!姑娘!”霧氣中傳來一陣嗆咳的聲音,季厭垂眼,憑空卷起一道清風,将房中霧氣吹散。
少年看清她所在的位置,站起身來便跌跌撞撞地朝着她撲過來,“姑娘是要離開了嗎?”
季厭稍稍避開,手下法陣不停,既然可能已經暴露,那更得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們已經離開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找過來,你自行離開吧。”
少年察覺到她的抵觸,神色黯然,沒有再上前,想要碰她的衣角的手擡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您……能帶我出城嗎?他們隻是暫時離開了客棧,但城中都是他們的人。一旦他們察覺到前輩的離開,必然會再追上來。”
季厭并未及時回答,這人身份不明,她并不想給自己帶一個累贅,但若隻是帶到城外便丢了,那也不是不行。
“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但出去之後,你自行離去。”
畫完了法陣的最後一筆,她伸手去拉少年,忽然一道靈光從窗戶沖了進來,攔在了二人之間。
手指被溫熱攥住,季厭本能地想要攻向來人,然而熟悉的靈力令她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她有些怔愣地望向身前忽然出現的人,淡淡的霜雪味道侵襲而來。
法陣忽然亮起的靈光将二人包裹住,不過瞬息,已至百裡之外。
少年看着二人在眼前轉瞬消失,适才還柔軟渴求希冀的目光逐漸失去溫度。
他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用擡手擦了擦唇邊的鮮血,薄涼的唇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原來竟是千山山主的友人。”
身上不合身的布衣又髒又亂,他并不理會,不慌不忙地拂衣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壺中茶水早已涼透。
白日在坊間見到她,他便猜到她修為不一般,或許是哪個不世出的大能,隻是沒想到她竟能與千山山主攀扯上,甚至瞧着十分親密。
“殿下,那女子的修為很高,以屬下的修為探不出。”早已離開的黑袍男子如一道霧再次出現在房中,與他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身後背着兩把劍的男子。
如此明顯的實力差距,周長赢豈會看不出來,他摩挲着茶杯,随口問道,“泠月到哪裡了?”
“禀殿下,泠月公主今日剛入了千山書院。”
負劍男子沉默着接過茶杯,取了一方錦帕打濕了,周長赢接過帕子将手仔細擦了兩遍,才道,“走吧,是時候去千山了。”
季衡從早川城出來後帶着人一路往千山飛,季厭的角度隻能看見他的背影和側臉。
她沉睡前他約莫有十六七歲了,如今他給她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她看着他那瞧不清神色的側臉,眼神繼而落在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他的手骨節分明,纖長有力,與她接觸的掌心有些粗粝卻溫暖。
他好像長大了,又好像沒長大。
明明樣貌已經是一個大人了,性子卻還是像小時候一般,乖的不行卻也有自己的脾氣。
每每生氣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别扭着不肯說話卻又執着的跟在她身邊。
片刻後,季厭忽然想到,“等等,那人還沒送出城。”
“他是嶼國太子殿下,最擅用計和蠱惑人心,若是沒猜錯,他此刻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季衡的音色低沉成熟了許多,同他人一樣。
季厭了然沒有再追問,她擡頭看着星月,撫過身旁路過的流雲,感覺似乎很久都沒有如此甯靜真實過了。
雲、月、星辰與清風是真的,腕上溫熱的觸感也是真的,原來活着的世界,連黑夜也是燦爛的。
“阿衡,這星辰似乎一千年都未曾變過。”
攥緊手腕的修長手指緊了幾分,然而那隻手的主人卻沒有任何回應。
此時的寄風谷,天邊正泛起魚肚白,一道瀑布從山谷北方的高峰傾瀉而下,自樹林中流過,草木盡染晨露。
他拉着她回到了她醒來時的小屋,反手關上了門,擒着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合上的門闆上。
“師尊醒來不說一聲便離開,是不想再見到徒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