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比他更藏不住心事的是劉嬸,雖然她今天很收斂,但還是掩蓋不住喜色。
這讓明月産生了一絲懷疑,懷疑她往日那些所謂的暗示,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會不會她看見誰家姑娘都要說上兩句自己的寶貝兒子。
等明月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小鍋焖雞,平靜下心緒來審視自己的想法時,又發覺這是一種強烈的不甘,于是狠狠夾了一塊大的。
整個飯桌上,劉柱隻與她對視了兩次。
一次是剛落座不久,劉叔把衆人的視線引向劉柱,他無所适從地笑笑,眼光避開明月卻又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第二次是這頓飯快要結束的時候,明月發現他在望着自己,隻是他很快就用夾菜來掩飾,躲開了。
風途不動聲色地将一切盡收眼底,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冷眼旁觀着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很快,他們的計劃啟動了。
在劉柱去打水的半路上,風途也借來個木桶與他偶遇,當然,這隻是旁人看來。他告訴劉柱,明月有話要和他說。
劉柱不知道她具體會跟自己說什麼,也許是她終于明白了自己那日話裡的意思,隻是現在無論她有意無意,似乎都有些晚了。
“她想與我說什麼?”
“我不知道,可能你之前教她用的那些她沒搞明白。”風途說着,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沒大沒小的,非說我笨啥都學不會,要你來教,诶~妹大不由兄啊~”他笑了笑,仿佛真的似的。
劉柱似乎認為風途當下并不清楚自己與明月間悸動的心思,畢竟他從未跟風途挑明過。他遲疑了一下,沒有推脫,也沒有問為什麼見面的地方在村子邊上,隻是輕聲應了。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風途挑完水和鄰居聊了一會兒,又去河邊捉魚,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河水弄濕了他的衣裳,洗衣的婦人笑他,“小風,河水不冷嗎?”
他擡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在水裡摸魚。
有人搭茬道:“人家男娃娃,身上火氣旺盛的很嘞。”
“人家旺不旺你咋知道嘛!”
月色初上,婦人們早已說說笑笑回了家,風途拖着兩隻空空蕩蕩的手,才開始往家裡走去。
“吱——”
屋裡黑黢黢的,本就寒酸,此刻更加落魄。現在這裡就剩他一個人,才發現這房子好大好空曠。
裡屋的門半開着,他伸手握住門上的橫木,猶豫着想要推開,卻又沒有勇氣,怕看見裡面的黑暗和空蕩,隻好輕輕将它合上了,仿佛在貼心地為熟睡中的某人關門一樣。
門闩白安了。
他摸黑來到壞掉的床邊蹲下,伸手身摸索到之前用來綁床腿的布條,重新纏繞兩圈打了結,攏展了鋪蓋躺到床上。
還是裡屋的床睡着舒服。他這樣想着,決定明天就搬到裡屋去。
床頭放着那件準備過冬的衣裳聞起來有種很重的腥膻味,早前他說讓明月帶上,明月執意要留給他。
[你銀子都給了我,這件冬襖你就留着吧。]
冬襖在他懷裡很快的暖和起來,沾染上和他一樣的溫度,這感覺很奇妙,就像她在自己懷裡一樣。
他忽而恨恨埋怨道:“你才是騙子。”
明明說好要一起穿的,明明說好要一起買牛一起種地,還要打老虎呢,現在弓還沒做好,她卻帶上個男人跑了,留自己一個孤家寡人守在這地方。
委屈悄然落下,滲入夾襖洇濕一片,他緊緊抱着夾襖,緊緊抱着她留下的痕迹。
不行,不能落淚,不能再讓她覺得我這麼不值錢。
風途緊咬着下唇,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但他越忍着,越吸不上氣,吭叽吭叽忍得幸苦。
可是她已經不在這兒了。
終于他忍不住,張開嘴抽噎起來,安靜空曠的房間回響着他突兀的哭聲,他覺得好詭異,甚至有點害怕。
這座老房子在被他折磨了一段時間之後,很突然地安靜了。
此刻他雖然仍在不時地抽噎着,但他的注意力已經被什麼東西吸引。
有殺氣!
下一瞬,他已側頭躲開伸手制住對方,猛地拉到身邊,另一隻胳膊反勒住了對方脖子。
“呼——”
随着一聲吹氣,眼前突然出現了光亮,風途别開臉躲了一下,回過頭,卻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慌忙松開了手。
“咳……吓我一跳,”明月揉按着被他勒痛的脖子,問:“你三更半夜鬼哭狼嚎地做什麼?”
風途懵了,“你你……你不是……”
“哦,我改主意了。”
“那,我這……”
真尴尬。風途趕緊轉過臉去,如無其事地撥了撥臉頰的濕濡,忽兒回過頭,義正詞嚴地指向明月手中的火折子,“這不是我的嗎?為什麼在你手裡?”
“你之前掉在地上,我撿到就想着做點火絨加進去,但試了好幾種東西都不太好用,這次劉柱去鎮上我請他幫忙配了點硫磺。”
風途擰着眉頭,眼淚汪汪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你是不是也覺得好用,想偷偷藏起來自己用?”
明月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拉過他的手将火折子給到他手中,默默轉身回房去了。
風途舉着火折子,看着她走回房間,閉上門,随後聽到了那聲“咔哒”。
外屋傳來一聲鬼祟的竊喜,明月歎了口氣,轉身蒙上了被子。
這場突如其來的沖動,又驟然歸于平靜。
一回想起來,明月心裡就會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她發現自己變得膽怯,以至于不敢去求證對方的感情,不敢去證明對方身上可能存在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