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入口的綠化邊,于侑感覺渾身上下被人堵住了一樣心情壓抑,他借口抽煙,在邊緣處壓下護腕看那紅褐色的刀痕,像是被人的情緒牽扯,旁邊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變得泛紅,整個手臂像極了傷口感染和皮膚過敏,看過去十分猙獰。
當然感受起來也絕不算美妙,于侑點燃了一點火光,煙草燃燒而生成的煙霧緩緩飄起,前面平安喜樂的夜景變得模糊。
陳沉挽着簡左的手臂急走,像是趕着要告密。
簡左問:“陳沉,你有話要跟我說?”陳沉向來很會跟他保持舒适距離。
陳沉往周圍看了一眼,發現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他說:“小左,我打探清楚了,你那老公絕對喜歡你!”陳沉末尾用上了強調口氣!
簡左嘴唇微張,随之搖了搖頭,說:“你在說什麼?”
陳沉說:“我能夠感覺得到,你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比那些結婚七八年的夫妻還濃烈,他絕對迷上你了!”
簡左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但用手掩着嘴咳了一聲,臉頰卻慢慢湧上紅色。
陳沉知道這是簡左羞窘了,他說,“我們有點誤會你那老公了,我覺得這個人挺好的,舉止談吐都不錯,你是不知道我去參加别人的家庭聚會别人那老公頤指氣使,說粗話抽大煙酗大酒,就像這樣,”陳沉伸了個小拇指往下倒,“你那老公看起來修養很好啊,更别說長得好看,看起來也很喜歡你!”
簡左嘴唇動了動,他猶豫着說:“你覺得他喜歡我?”
“沒錯!”陳沉點了好幾個頭,“我在摸清别人談戀愛這種事情上可有天賦了,我們公司那棟樓,哪個跟哪個談,哪個跟哪個隻是玩玩,哪個跟哪個是炮.友,我一眼就看清楚了。”
簡左心裡一動,“那你覺得他……?”
“肯定不是玩玩!”陳沉先給簡左安了個心,他拍了拍胸口保證。他知道簡左是想問于侑對他是不是玩玩。
簡左不自覺肩膀松緩。
陳沉說:“我們之前說不行談個性戀也行,現在看來根本不會那麼糟,你這個就好好享受吧!”
陳沉惡劣地彈了談簡左的口袋,裡面藏着一盒輕薄的套。
簡左驚顫一下,側開半步,故意繃着臉說:“别彈。”
這計生用品被彈,簡左感覺自己的私密心聲也會被人窺見。
陳沉還在和簡左說話,遠遠看去兩人很要好,陳沉後來說的多是鼓勵簡左和于侑發展感情,和夜市裡噴泉煙花放的多了,空氣顆粒濃度一上升,簡左的眼睛開始甘澀,陳沉見狀想幫簡左滴眼藥水:“眼藥水帶了嗎?給我吧。”
簡左點頭,摘下眼鏡,正待陳沉給他滴眼藥水,卻見另有一隻大手從面前伸來,擠了陳沉的位置。
于侑臉色如水,看不清表情,隻覺得無喜無悲,他說:“眼睛不舒服?”
“有些。”簡左點頭,鼻音異化成軟調,誘人的眼尾帶着蝶翼般的紅,他伸手想緩解。
于侑抓住他的手腕說:“不要揉。”
這警告的聲音也帶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簡左覺得眼睛的火辣也沒有那麼難忍了。
兩人氛圍膠着,陳沉識相避開,于侑微微俯身,手部極穩,沒讓病人有抓心撓肝的等待,穩穩将仿淚液滴進簡左的深褐色眼眸裡,那眼睛清澈見底,像是一汪清潭中迎來了兩滴甘霖,往旁邊泛開漣漪,連淡紅的血絲都淡化了。簡左回正,阖眼等待那淚液吸收。
于侑看着簡左那美人含露豔不自知的樣子,有一時間的怔在原地。
昏黃的商鋪暖燈下于侑修長挺拔,那些時裝雜志形容的男模走秀仿佛都是為他而寫,身形的完美比例像極了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簡左望去,于侑和他相遠的右手插在兜裡,兩人肩膀有熒熒暖光,周邊卻是澹澹夜色,幽暗的微光仿佛追随着他們,身邊的攤販和行人都變得失色,夜晚與于侑的襯衫同色,更增添了他的幽微和神秘。
簡左因為剛才和陳沉的聊天内容,現在面對于侑總感覺有些局促,偶爾兩人目光對上的時候,他總忍不住要避開目光。
互動,互動,簡左在心裡提醒自己。
兩人都說着很不走心的閑聊的話,什麼燈光很亮,留了安全通道,城市有意扶持文化經濟,和兩人當下的氛圍極不相符,到了都覺得太過于虛僞的時候,于侑停下腳步:“我們要一直這樣子嗎?”兩人相對而望,簡左也覺得不能再這樣假裝客氣了。
“有煙花!”忽然有行人指着江邊的方向大喊,沛江挨着廣場,江的對岸有工作人員在試放煙花,待會就是壯闊的煙花大會了。
許多行人都向着前面跑去,試圖占一個絕佳的位置。
洪流中隻剩他們駐足站立,成為天地間兩個鮮明的生命。
簡左的心跳是那麼快,臉頰一點一點地燒起來,他甚至看不清于侑的表情,他為緩解緊張往前慢走,于侑也緩慢跟上他的步伐。
簡左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偏頭和于侑說話,清冷的外形染上了可親近的暖色:“侑哥,陳沉的記性很好,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我的眼睛不太行,但我的記性更好。”
他開了這樣一個頭,雀躍的,有點不像是他平常的性格,他說:“我小時候轉魔方很快,隻要給我三分鐘,我可以把六個面都攢全。”
他說:“我的手工課一直都是最好的。”
他抿嘴輕笑:“我還拿過短跑冠軍,是11秒37。”
“我的家人……”簡左還想說點什麼,于侑忽然打斷他:“簡左。”
江岸那邊一聲尖銳的嘯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一枚煙花極高地升上夜空,它是那麼地高,那麼地蓄滿了爆發力,以至于它上升的時間非常長,人們還有間隙表示一下自己的贊歎。
簡左看向那無限高的夜空,眼神露出驚詫,心想這場煙花一定很盛大,他眼波漣漣。
“侑哥,”簡左笑着想跟于侑說點什麼,看見于侑的臉色在各種光色的交映下五官琢磨不定,臉色變化無常,那不時搖曳的燈光增添了五官的深邃,也呈現出一種乖戾不定感。
他發現于侑全程沒有看那煙花的上升,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江的對岸的時候,于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簡左感到不知名的心慌,焦躁的悸動瞬間冷卻下來。
他是那麼的敏銳,即使不知前後因果,也能捕捉到别人的惡意。
于侑走近一步,有種自認為的克制問他:“簡左,你記不記得有人吻過你的眼睛?”
但在别人聽來全是逼迫。
簡左眼神一顫,沉默良久,然後否認:“沒有。”
所有遊客發出贊歎,因為他們已經看到江的對面煙花正在綻放,聲音也即将通過介質穿過來。
嗖——轟!清脆而巨大,煙花在開放到最大的時候令人澎湃的爆炸聲也傳過來,整片天際被金色的焰火覆蓋,天地間成了一片絕色,遊客盡情歡呼。
于侑喉嚨滾了滾,他聽力絕佳,在煙花綻放與綻放之間,在遊客的喧鬧和通身的冷卻之間,他還能捕捉到簡左手機的訊息。
一道微弱的提示音,又是那勞什子防範意識。
又一朵煙花騰空,比剛才的開場焰火還要嘯叫,還要更大。
嘯叫的火種騰空,帶着去勢洶洶的熾熱,即将染紅這片孤寂的天幕。
但綻放的時候聲音卻像被抽空,煙花剛綻放的時候,聲響還沒傳到這邊,遊客的臉上剛剛要露出笑容,光色卻照耀了于侑的臉龐,那俊朗的眉眼變得更鋒銳,簡左發現一切都像成了慢動作,他是那麼清晰地看到于侑的薄唇啟開輕合,翕動間告訴他确定的訊息,于侑聲音輕緩冷靜,淡漠低醇,和他說:“簡左,我們不要性生活。”
轟——嘭!煙花徹底盛開了,那熾熱的光芒像擁抱了整片天幕,簡左卻覺得血液倒流,渾身繃緊冰涼。
他咬住下唇,握着的手用力到連肩膀都在顫抖,煙花盛開的那一刻,聽清于侑聲音裡的意思的那一時候,
他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