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玉輕輕勾動食指,将公廁裡殘留的死氣吸食幹淨,這使得他的五感變得愈發靈敏。
從“幻覺”暈厥女子,到錦水市二院的病人,每吸食一次死氣,他的一部分能力便會得到恢複。此刻,他能聽到百米外的孟季安用手上的生氣擊打蚊子的響聲,能看到操場外三岔路口立着的凸面鏡所折射的警車。
也能感覺到身後,水泥路的另一頭,有一隻死煞。
那是由死氣形成的“怪物”,通過吞食生氣而存活。被吸食的生靈,皮肉會迅速收縮,幾秒之内成為一具幹屍——和此刻躺在公廁裡的應樂行一樣。
形玉轉身向盡頭看去。
一團死氣在地面翻滾,像灰色棉花糖成了精,緊接着棉花糖裡伸出了一雙腳和兩隻手,又短又胖。那手腳費力地在原地擺動,看起來很着急。
“嗯……唔……诶喲……”
棉花糖裡傳出悶哼,死氣迅速收攏,原地變出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穿着顔色陳舊但整潔的麻布衣服,歪歪扭扭地帶着古時候的童子書生帽,如夢初醒般揉了揉眼睛,失焦地左看看、右瞧瞧,然後嘴角一撇、眼眶裡盈滿水汪汪的淚。
嗯?
這怎麼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小男孩兒”的金豆子唰唰掉,他抽了抽鼻子,張嘴要嚎,形玉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吓得他憋住了哭,打出一個嗝。
面前的人好高,仰着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小男孩兒”撇着嘴仔細瞧,紅紅的鼻頭顫了顫,又開始哭。
“哥哥……嗚嗚嗚……我餓了……”
他一把抱住形玉的大腿,把頭埋起來,順便把眼淚和鼻涕全部擦在形玉的工裝褲上。
形玉的腿部肌肉一下子縮緊,像個木樁子又硬又僵,一動不動。
“小男孩兒”下巴抵着形玉,擡起頭,糯唧唧地說:“哥哥,你怎麼不理我,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豆包呀。”
“豆包?”
形玉沒想到自己還有個死煞弟弟:“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豆包皺着眉,搖了搖頭:“我忘了,但是你是哥哥,給我吃豆包的哥哥。”
“豆包吃豆包?”
形玉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句話,便随口嘀咕出來。
豆包突然咧着嘴笑了:“哈哈,豆包吃豆包,哥哥記得我。”
大鼻涕順勢流進了豆包的嘴,癢癢的,他伸出舌頭要舔,形玉趕緊喝住,掌心化出一捧水,那水又長出小人模樣,跳起來給豆包洗了臉。
幾輛警車往操場的方向開來,紅藍色的警燈在沿路的建築外牆上投下炫目的光。
形玉牽起豆包的手,趁着人還沒到,快速離開了操場。
一陣風跟在他腳後,一路清掃,蓋住了兩人留下的腳印。
*
周二上午,孟季安打着哈欠重回吳州大學。
公安在清晨找到了應樂行,衆刑警對着一天時間就木乃伊化的屍體無從下手,案件上報後被移交給了萬濟會。萬濟會的工作人員隻有樊誠、陳清與和虛胖的大球三人,各個都手無縛雞之力,樊誠隻好再次求助于孟季安。
學校的封鎖範圍已經擴大,孟季安接連鑽過幾處隔離帶,才到達現場。
樊誠正和警方交接資料,陳清與在一旁做記錄,都暫時顧不上他。
男廁的木門半開,可供人側身進出,地面被沿着屍體的邊緣畫了一圈痕迹固定線。也許是瞬間風幹的緣故,屍體沒有散發出濃烈的屍臭,這也拖延了它被發現的時間。
狹長過道被封了一半,線外隻夠一人通過。孟季安在過道中徘徊,看着封鎖線内的兩串腳印,心裡有了些猜測。
“唐隊,後續也許還有地方要麻煩你們,在此先行道謝了,”樊誠和刑警大隊唐隊長握手道。
“您客氣,都是應該的,有需要可以随時來我們大隊。另外,那名女生已經在我們的車上了,您看是您帶走還是來我們審訊室問話?”
樊誠回頭喊:“季安!”
孟季安與樊誠對視片刻說:“我們帶走吧。”
女生比昨天見到時更憔悴,估計一夜沒睡,黑眼圈重得像被鬼吸了精氣。紀姗姗陪她坐在警車裡,憂心忡忡。
警戒線外,圍着看熱鬧的學生,議論紛紛。
“周丹璐真的把他男朋友殺了?”
“不好說,她爸不是以前搶劫,現在還在牢裡呢!這基因說不定遺傳。”
“别瞎說,她人可好了,經常晚上下班了幫我們帶夜宵。”
“帶夜宵就是好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每天晚上都出去工作,誰知道她到底在哪裡上班?肯定是賺快錢,不然誰這麼大方。”
紀姗姗坐不住了,忍不住下車喊:“散了散了,都散了,趕緊上課去。”
孟季安走到警車邊,敲了敲緊閉的車窗。周丹璐無神的雙眼有了一絲波動,順從地跟着他換上了萬濟會的車。
孟季安對站在路邊的紀姗姗安撫道:“我們就是詢問一下,你安心上班,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
一車人開出校門不久,便彙入了市中心大堵車的隊列。周丹璐頭低得快要埋進胸腔,車裡一時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還是陳清與打破了沉默:“樊主任,我們去軍委還是……”
樊誠仍在猶豫因此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