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空氣總是充滿消毒水味的，也偶爾有絲絲縷縷的陽光會透過窗簾灑在牆角，像鍍上一層薄薄的琺琅質膜，除了好看沒能給這裡帶來絲毫溫度。

沈扶寂便是在這樣的環境裡睜開眼。

常年的氣血不足已經影響到他的身體狀況，本應該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因為定期輸血開始泛白，沈扶寂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擡起滿是針眼的胳膊按了鈴。

白大褂插着兜進來，隔着口罩和帽子，沈扶寂看不清他的臉。

“今天的輸血到此為止，兩周以後理事長會來拿報告。”

他點點頭，拖着疲憊的身體往外走。

殘陽如血，他眯着眼，驚覺原來夕陽這麼沒禮貌。

醫院門外司機已經等了很久，見他出來就拉開車門，“少爺。”

沈扶寂早就習慣這人的漠然，擡腿上了車。

“去哪？”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發覺不是自己常走的那條路時皺眉問。

司機沉聲：“老宅。”

“今天有什麼事嗎？”

“少爺忘了，老爺進了一批新的永生奴，定在今日去給少爺選擇合适的配型。”

沈扶寂無奈閉上眼，決定不再去過問這些。

永生奴，一種特殊人群。

沈扶寂很小的時候就聽過永生奴的傳言，他們體質驚人得強，甚至在首都外有“不老不死”的傳言。

想到這裡他就勾起嘴角。

哪裡來的“不老不死”，不過是首都政府照拂下的一群智力低下奴婢而已。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的“不老不死”，讓許多有權有勢的人開始了瘋狂的人體研發和買賣，連沈扶寂的父親沈青山都熱衷于把老宅裡的奴婢都換成永生奴。

一個詞：忠誠。

沈青山現在爬上了首都政界的領導層，這兩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沈扶寂作為唯一的兒子也連着沾光，在外誰敢不說一句“沈少爺為大”。

黑色商務緩緩開進山清水秀的庭院，沈扶寂已經快一年沒回來了，看着熟悉的環境和陌生的面孔，他隻覺得煩躁。

“扶寂。”

“媽。”

何雅從别墅裡走出來，看着沈扶寂的臉色就心疼的皺眉：“今天又去醫院了？”

“嗯。”

“我都說了很多遍了，你現在是發病初期，必須得接受系統的治療，就靠定期的輸血是維持不住身體的……”

何雅絮絮叨叨，沈扶寂一直面無表情聽着，還抽空給她倒了一杯水。

沈家家族病，髒器衰竭。

沈扶寂第一次發病疼得暈過去是在去年的十八歲生日上，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每兩個月就要去醫院進行定期輸血和體檢，原本要進的軍校也因此耽誤，所以隻能改成别的。

不過也好理解為什麼沈青山熱衷于找永生奴來給他換血，因為世界上沒有那麼多人血來專門供給他，所以永生奴是最好的選擇。

“扶寂！”

沈青山大步流星走進來，他的面色紅潤，和沈扶寂印象裡那個病怏怏的人相比簡直是容光煥發。

“爸。”

他很識趣站起身，目光卻落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身上，他一直低眉順眼，不過脖子上戴着的項鍊寫着大大的“沈”字。

沈扶寂知道他就是專門給沈青山供血的永生奴。

沈青山故作寒暄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兒子的好日子也來了！”

沈扶寂也笑了兩下，眉眼卻淡了下來。

“爸，這是哪裡話？”

“你這孩子，我去年給你找的永生奴你都退回來了，你看看，這胳膊上的針眼……早點找個專門配型的永生奴咱就不遭這個罪。”

沈扶寂沒有回話。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是因為沒有合适的配型所以能推脫，這次看來就不行了。

又是被管家領進來七八個永生奴。

“這些都是和少爺配型成功的。”

沈扶寂皺眉，他們個個面黃肌瘦，看得出有些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局促不安。

就他們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給自己輸血？

“挑一個吧，你一個人在龍灣公寓那邊，連保姆管家都沒有，現在爸媽也能多個照看。”

沈扶寂歎口氣，拿着一疊資料挨個看過去。

沈青山唯恐他相處不習慣，還特意找的都是十七八歲的永生奴，他翻了好幾個，實在對這些人提不起任何興趣，看了半天，他随手點了一張最順眼的。

“就他吧。”

管家看了一眼後示意：“0745。”

0745走了出來，似乎是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死死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擺，一雙黑滾滾的眼睛打量着身邊的人。

“模樣倒還可以。”

沈青山呵呵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他自己的永生奴，那男人低下頭還是不言語。

何雅走過來，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能高一頭的永生奴，模樣和藹：“0745，你要好好聽少爺的話。”

“是。”

0745的聲音微弱，沈扶寂隻看到他低下頭。

果然是天生奴命。

沈扶寂對這種人沒有一點話要講，他又轉身和他們告别：“我帶他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讓柏師父送你們。”

沈扶寂徑直走出去，0745就低頭跟在他身後。

“你去後面坐着。”

“是，少爺。”

0745乖乖地去後座坐着，沈扶寂這個時候沒忍住打量他，不知道永生奴是不是經曆過培訓，即使坐在車上0745也挺得闆正，雙手放在膝蓋上，一直低眸看着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扶寂覺得他像一個機器人，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隻會聽别人的差遣。

他又想起來了沈青山旁邊的那位永生奴，說是奴婢，更是一個隐形的發洩對象，他都能看到那人襯衫底下隐隐約約的紅痕。

怪不得那些有權有勢者都不計後果要買一個永生奴……

沈扶寂頭有點疼，就靠着車窗開始睡覺。

到了龍灣公寓，他才下來，0745就跟在他身後進公寓。

“你東西呢？”

“老爺說少爺會準備的，少爺。”

沈扶寂這個時候才發現0745的聲音其實挺穩的，就是很小，他有點無語。

“柏師傅，帶他去置辦點東西吧。”

沈扶寂給身後的人交代了一下後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0745回來的時候沈扶寂在看書，他從書房聽見動靜就走出來，看着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沈扶寂就歎口氣：“去客房睡。”

“是，少爺。”

0745依舊是那個不溫不火的樣子，沈扶寂看着他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半天，他才拿出手機打電話：“喂？我這來了個永生奴。”

電話那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就挂斷了。

很快，0745就走出來站在他面前：“少爺，你要吃什麼嗎？”

“不用管我。”